“所以说,你是怎么和她撞在一起的。”
眼前的中年人坐在椅子上,微微前倾身体,将手肘支撑在桌面上,双手撑着下巴,满是威慑性。
身上一套军装本该是亲民的服饰,脸上却斑点疮痍,几道微小的刀茧子横过,浑身一副沉淀后的社会气,暗含寒芒逼人退却,只有皮肤上些许老人斑让他显得不那么可怕。
被震慑住的年轻人并没有出乎意料,他余光看向旁边在枪械架子上挑挑拣拣的林,又看向贝轻,说道:
“你可以叫我六叔,因为我……”
说着,他伸出左手,露出只剩下的拇指和小指:
“很六。”
……
……
这是检阅站…划掉,这是超市。
里面是一个一头黄毛的年轻人和一个脑子好像有问题的残疾人。
老家伙总喜欢唠嗑往事,讲述着灾难前后发生的点点滴滴,残忍的,温馨的,又或者是军队里一众大汉的生活故事,贝轻对此很有兴趣,只是旁边的小伙子百无聊赖的横躺在沙发上,一副不胜其烦的表情。
这本是省级公路上的一家加油站,占据主干道,又是进入缓冲区的重要道路之一,为曾经难民步入军区做出很大贡献,只是……
“只是现在没人出来了。”
林抱着几大袋零食,走进客厅。
六叔老脸一僵,露出‘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的表情。
旁边便利店堆满了各种罐头和包装简单的零嘴,一侧是五金店或者说干脆就是车辆售卖处,偶尔能看见大棚种植出来的蔬果。
但一老一少不以为然,或许是种族天赋,旁边的空地种满了时蔬和瓜果。
把野外相当罕见的水果摆放在桌上,六叔毫不生疏的将一个哈密瓜切成果盘,略显奢侈的饼糕也没有落下。
不知礼貌的林张牙舞爪就开始清理,似乎看出了贝轻的不适,六叔倚着休闲椅躺下,双手平放:
“你也吃点吧,算是帮我这个老家伙处理存货,养老金都用这些东西抵消,真是过分。”
“谢谢。”
这才拿起一小块,贝轻还是有些不自然,毕竟,比起林这个毛毛糙糙的臭丫头,眼前的军人才像一个经历过血与铁的战士。
倒也不是战战兢兢,只是六叔那暗含锋茫的打量和头顶那几挺自动化的轻机枪让自己异常难受。
气氛有些沉闷,单纯的买卖关系也轮不到这里,好客是个好习惯,可对于这个世道来说,画风有些不对。
手指叩了叩椅子,军人闭上眼睛,直言道:
“你是东边来的?”
“不是。”
这是林说道,嘴角沾着瓜粒,连擦都不擦。
眼缝仿佛睁开一丝,又好像在寻思什么,军人刚想开口:
“可……”
“他和我一样。”
把瓜皮扔掉,林看着湿漉漉的双手,苦恼的皱起眉头。
然后看向贝轻,往他身上擦了擦。
微眯的眼睛不知透着什么,眼珠子转悠一圈,目光飘向旁边磕着瓜子的黄毛,那人自觉离开。
乖巧是好事,军人静坐许久,看向贝轻:
“暂住证办了吗?”
“……”
看着对方一个吃瓜,一个一脸懵逼,军人吸气又呼气,表情怅惘,好像在感慨世道又好像在考虑自己是否有问题。
林没有理会别人的情绪,而是把昨天收拾好的几袋子‘泡脚凤爪’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另一个瓜切了起来。
“过来。”
“蛤?”
“进里屋拍照,录表申请。”
节奏有些快,贝轻不知所措,看着军人离开,这才傻愣愣的跟了过去。
流程很简单,填表,等级,签名,拍照,贝轻安静坐下,他对于这些说话迎客有点了解,粗糙,简陋,干脆有些夸张,老军人有话要说。
“知道你为什么能通过吗?”
标准的天朝特色话语让贝轻很不适应。
问题还算简单,在感染世界能毫无预防的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入籍,怕是答案只有一个吧:
“你们信任她。”
“一半吧。”
六叔有些欣赏又有些遗憾的看着他,把袋子里的耳朵拿出一个,接着把电脑打开:
“昕,第四代感染体,讨伐级目标。”
“额……”
看着屏幕里放慢的残影,还有袋子里露出的十余个,贝轻不知道该说什么。
军人静坐在办公椅上,经历过灾难,他知道活尸是种什么东西,这个小伙子是什么人无所谓,反正有人会管,他只是给个建议罢了。
他摆弄着手里这只耳朵,可惜盘动着手指少了曾经那份律动:
“那是不可能被狙杀的存在,臃肿的,灵动的,集团的,任何被标为‘讨伐’的目标都不是个人可以解决的怪物,就连特队都得万般警惕……”
六叔看着他,目光定格在贝轻的手和皮肤上,那根本不是一个劳碌人该有的模样:
“你是采集者?”
“是。”
如果说采集者是有着非凡能力的人类,贝轻的确是。
就凭林那种犯规的战力,官方管理早在预料中,他总不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混一辈子,记录是需要,规避也是必要。
听到这么耿直的回复,牵桥搭线的老军人看着他,眼神有些沉重。
他看不懂贝轻,也不想看懂。
领先半步是天才,可采集者这种存在完完全全是异常,内部分歧不断,可结果无一不是最大效率的利用他们,人力紧缺,战斗人员更是稀少,这些异常要么待在后方劳力负荷,要么在各个战区充当刀刃,强制性的,没有人能拒绝。
薄薄的小红本就是临时证明,轻松,微不足道的帮助,做了甚至还能得到不俗的奖励,可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孔,总是送不出去: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有退路的人永远不慌,能体验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这是一种荣幸。
“这样……”
老军人叹了口气,觉得身上的军装是那么丢人。
敲下传递信息的空格,看不见的东西拘束在身上,想要获得,总是要先付出。
红本子就这样了,看着这个算是成人是小伙子,或许比喻不对,该说还是说一下吧:
“多照顾那个丫头,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