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举着糖葫芦跑回来时,铁匠将一瓢水浇在炉中,拿夹子取出了簪子。
铁匠举起簪子对着夕阳的余光仔细看了看,喜笑颜开道:“成了!”
他将簪子用棉布垫好递给锦瑟,锦瑟见那马蹄莲的簪头下面细细长长的刀刃闪着寒光,马蹄莲的形状恰似刀柄,将簪头与簪身合在一起,恰恰好不长不短,从外观看上去只是支普通不过的银簪。
锦瑟道了谢,揣好簪子回了悦风楼。
龚达正缩着袖子在门口张望。
锦瑟想了想,以袖掩面,假作咳嗽着进了悦风楼,便飞快地走上楼梯回了自己房间,换好出门穿的衣裳,将簪子仔仔细细地插进发髻,这才挽了包袱下了楼。
龚达转身瞧见了锦瑟,喜笑颜开:“薛娘子,你可出来了。”
锦瑟微微福了福:“辛苦大哥久候了。”
龚达避开身子,浑身不自在地挠挠头:“薛娘子客气。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回府?”
锦瑟点点头,转身上了车。
她心里有事,满心满腹的都是想着怎么给父亲报仇,不知走了多久,马车骤然一顿,她一个不妨险些磕到头。
只听见龚达在外头大声道:“你们可看清楚了,这可是安国公府的马车,也是你们拦得的?!”
噪杂的戏笑声传来,有个尖着嗓子的嘻嘻笑道:“可巧了,咱们想拦的,正是国公府的车呢!”
锦瑟的心一沉,这是安国公府的仇家还是……
顾不上细想,她微微挑开一点儿帘子,从缝隙向外看去。
这儿是一条长长的夹巷,两边皆是高高的青石墙。
早起好像也走过这儿。当时,龚达还说,这条路不仅近,而且因为左边是公主府的别院,右边是原先的一个亲王府,因为亲王犯了事被没收,现如今还空着,所以这里头少有人过,走起来畅通无阻。
也就是说,若是在这儿出什么事,就算喊叫也没人听的到了……
马车前头是四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最打头一个尖嘴猴腮,刚刚就是他在说话。
尖嘴猴腮把手一招:“兄弟们上,把这个瘪三打趴下,车里的小娘子可就任我们享用了!”
那三个正按捺不及,一语未落就扑向了龚达。
龚达也知今日的事不能善了,凭着自己多年做苦力活儿练下的力气,一时与三人缠斗了起来。
那三个人心浮气躁,一个不小心竟被龚达制住了一个身子瘦小的,死死地压在身前。
被压住的那个杀猪般叫起来:“大哥三弟四弟,快救我!”
尖嘴男人一直袖着手在旁观看,把脸一沉:“你也是做奴才的,可要想清楚,今儿的事可不是你能阻拦的!”
龚达一愣。
锦瑟在车中一直未出声,此时心中也是一惊。
今儿事情蹊跷,天子脚下,又是达官显贵聚居的所在,治安怎么也不会差到如此地步。再说,这几个人倒好像专程等在这里一般,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对她的身份应该也心知肚明……
是有人算计她……
若是龚达弃她而去,她一打四可没什么胜算。
锦瑟握紧了手中的簪子,躲在了马车门后。
龚达却大喝一声:“狗东西,老子护送的人,也是你们能动的?”说着手上使力,竟将瘦小男人的右侧肩膀生生卸了下来,顺手一推,那男人滚在路边,捂着右肩鬼哭狼嚎起来。
尖嘴男人一愣,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三弟四弟,你们缠住他!”
余下两人便作势上前,却只是拦着龚达不让他靠近马车,不敢缠斗。
眼看尖嘴男人跳上马车,龚达心中焦急不已。薛娘子身份比府里那些管事娘子还要高,却没有轻视他,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还给了他银子……
尖嘴男人心里也有些懊丧。他叫赵大根,本来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今日有个老婆子找到他,给了十两银子,让他在这儿等着辆黑棋马车,把上头的人给糟践了……他虽然浑,可也不傻,知道这是大户人家里头的事儿,本来不敢接。可那婆子说,车里不过是个丫鬟下人,他这是受主子的命令办事,就算出了什么事,主家不追究,丫鬟能怎地?等他见了这马车普通,又只有赶车的一个人,连个护送的人也无,便知婆子说的不假,这才敢跳了出来。
可没想到,这赶车的马夫如此扎手!
如今只有夺了车冲出去了……
车厢里一丝声息也没有,他也不奇怪,那些有钱人家的丫鬟个个养的娇滴滴的,说话声儿大些都会吓着了,现在肯定吓得鹌鹑似的抖做一团,他的心又痒痒起来。
赵大根正拉了缰绳欲走,忽地背后的车门一动,他正想回头呵斥,一个冰冷的东西就贴在了脖子上。
锦瑟冷冷道:“你再动一下,刀就割断你的喉管。”
说着刀压紧了几分,赵大根的脖子上渗出了一丝血迹。
怎么回事,不就是个丫鬟吗?怎么手里还备了刀?
锦瑟又道:“就算我在这里杀了你,也有本事脱罪。你么,死在这里有没有人过问就不知道了。”
赵大根惊恐不已,手上哆哆嗦嗦地松了缰绳:“姑娘,姑娘,我也是受人所托,您大人有大量……”
“说谁让你来的。”
“我,我也不认得……就是个老婆子,说,说你被主子不容,要坏了你清白……还有,还有毁了你的脸……”
“她什么长相?”
“四十来岁,长脸,眉头还有个挺大的痣……哦,说的官话,穿的是官绿茧绸的衣裳,挺值钱的……”
“什么时候来找的你?”
“就今儿午间,说让我在这等着……来的要是黑漆马车,印着龚字徽记的就是……”
锦瑟扬扬下巴:“叫你那两个兄弟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