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你牙齿痒痒了？》 第九十二章 幻境景象

    我似乎已经明白了这个幻境的用意——它展现给我的，全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是缪静之的记忆。我不知道缪静之为什么要把我拉进她的记忆里，但我相信，她最终一定会给我答案。

    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目的，我现在与其担心还不如主动去触发记忆，相信等到看完了所有的过往以后，她的真身就会现身出来跟我交谈了吧……估计会要求我帮她做些什么，我可以趁机跟她谈判。

    我在学校里兜了一大圈，才在某个教室里又找到了缪静之。

    她现在看起来应该有三十岁了，短发，瘦削，憔悴。再配上一身灰蓝色的粗布衣服，说她四十估计都有人信。从她的身上，已经丝毫找不出来曾经那个水灵灵的女孩儿的影子了，她整个人都已经彻底枯萎干瘪，只剩下无尽的阴郁和愁怨。

    画室里没有模特，也没有石膏像，画板前亦没有学生。铅笔和橡皮在纸面上自行运动，伴随着“沙沙”的轻响，逐渐勾勒出相似的画面。

    这并非灵异事件，只是缪静之自己屏蔽掉了所有人。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旁人于她而言，都只是空气。

    但她毕竟是老师，需要履行自己的教学职责，这一点缪静之并没有忘。课上到一半，她开始给学生们改画，从左到右依次修改，给予每个人相等的对待。她改得非常用心，但是什么话都不说。

    她的记忆里，也始终没有出现过任何学生的形象。

    但在某一刻，有一双手突兀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年轻男生的声音从虚空中传出——

    “老师，休息一下吧。”

    我真的没有想到，葛忠实竟然会出现在缪静之的记忆里。算算时间，他现在已经在念大学了，也就是说韩冰已经死了，之前她对他造成的种种负面影响，可能也都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天呐，难道他祸害完了韩冰，又要来祸害缪静之了吗？！

    我非常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发展，因为缪静之太感性了，她一旦动了真情，就会变得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在她心里，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爱情来得重要。像她这样的性格，如果遇上对的人，可以谱写出平凡人的爱情神话，可若是遇上渣男，就是毁灭性的灾难了。

    偏偏，渣男易见，良人难寻。

    我几乎能够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周遭的景象，忽然开始旋转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在消失，光线也越来越暗，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灰色的虚无。

    我在旋转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冲出了教室，可是根本没有用，整个幻境都在改变，我不管跑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最终，我还是被灰色的虚无彻底吞没。

    无数道葛忠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老师，天气转凉了，你要多注意身体。这是我家亲戚从杭城寄过来的茶叶，你尝尝……”

    “老师，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淡呢？难道你也跟他们一样，相信那些流言吗？”

    老师，老师，老师……一声一声，叫得人痛断肝肠。

    曾几何时，缪静之也如此称呼过自己心爱的人，一声一声，满满的都是甜蜜。如今那人又在何处呢？

    伴随着葛忠实的声音，北衍的影子不断隐现，带着往昔的甜蜜幻象，如潮水一般，叫人窒息。

    我能感受到缪静之心中的痛楚。

    渐渐地，北衍的影子出现得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葛忠实的影子……各种各样的他。

    临窗而坐，认真描摹的他；笑容如春风，温暖和煦的他；手捧各种小礼物，温柔贴心的他；还有昏暗的小巷子里，身躯高大，给人强烈安全感的他……

    他仿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缪静之的整个世界都被他包裹，他就像一束光，日日夜夜不停歇围绕着他，终于有一天，照进了她的心底，驱散了所有的阴霾，给她带来了新的希望。

    在缪静之心里，他几乎成了救世主般的存在。

    她心里的他，阳光，温柔，高大，英俊，体贴……几乎集所有的美好品质于一身，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天使。

    当然，这并不是葛忠实真实的形象，全都是缪静之一厢情愿的美化而已。

    不得不说，她实在是把他美化得太厉害了。如果不是方才听到葛忠实问她是否也跟其他人一样相信流言，我几乎要怀疑，这个葛忠实是重名的路人了……

    缪静之心里的这个人，跟韩冰描述出来的那个，之间的差距何止是天壤之别？简直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生物了！

    可惜的是，我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过往的幻象而已，我什么改变都做不了。即便明知道缪静之被骗了，明知道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身心俱伤，我也只能看下去，只能被动感受着这份充满谎言与欺骗的甜蜜。

    周遭的雾气早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阳光和鲜花，一切都美好得仿佛童话世界，带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心境的变化让缪静之对外界的感官产生了巨大变化，相对应的，呈现出的记忆幻象也非常不同。

    时间不再大幅度跳跃，而是有了清晰地昼夜交替，可以叫人清楚地感受到时间正在一天一天过去。只是变幻速度依然很快。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

    一整个轮回过去，数不清的甜蜜瞬间一晃而过，时间定格在某个烈日炎炎的日子里。

    葛忠实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背靠着树干，声音闷闷地说：“静之，我爸让我毕业以后去欧洲留学，他说他可以托关系帮我安排好一切，让我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要过去专心学习就好……”

    在他说出“留学”二字的时候，缪静之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北衍的影子再次浮现，阴霾重新笼罩了她的内心世界。

    一切都仿佛是个轮回，缪静之想起了自己化作血水的孩子，以及当年北衍冷冰冰的锥心之言。

    她几乎要绝望了，甚至开始觉得，过去一年多的幸福，全都是老天爷恶意的玩笑。

    但就在这个时候，葛忠实轻轻地说了句：“可是我不想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只一瞬间，阴霾俱散，阳光亮得晃眼，空气都像是沾了糖似的甜。

    葛忠实看着缪静之的眼睛，说：“我想留校……但我爸肯定不会帮我的，静之，你帮帮我好吗？”

    “好。”缪静之想也不想地回答。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葛忠实如此处心积虑地追求缪静之，果然是有所图谋的，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喜欢一个人，尤其是比自己大十岁的女人……我不是说女人年纪大了就不好或者怎样，只是姐弟恋需要面对的困难相对更多，无论对女方还是男方来说，都是种不小的挑战。

    我能够想象，缪静之决心要跟葛忠实在一起的时候，究竟下了多大的勇气……可惜的是，她又一次痴心错付了。

    其实，只要稍稍动动脑筋，就能明白葛忠实为什么要追求缪静之了。

    韩冰生前的揭露，到底还是对葛忠实父子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虽然没能让他们父子俩失去事业和学业，但也一直持续地影响着他们，损害着他们的人脉。

    人都是对负面的信息记忆得更加深刻，任凭葛忠实他们父子再怎么拼命洗白，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彻底忘记先前的负面消息。所以，葛忠实他爸不是不肯出力帮他，而是真的帮不上忙。

    葛忠实跟缪静之在一起，不光是为了让她帮自己争取留校任教的机会，更是为了洗白，重新树立深情暖男的形象。毕竟，善忘也是人类的另一大天性，只要他坚持不懈日复一日地伪装下去，终有一天能洗刷掉大家心目中的渣男印象。

    这种行为，跟现在娱乐圈里那些拼命宣传人设的男明星一样。

    但是人设这玩意，迟早是要崩的。我真不忍心去想象，到时候缪静之会有多伤心。其实她跟韩冰一样，都是可怜人。

    在我想这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始终如走马灯似的变幻个不听。我看见缪静之为了葛忠实四处奔走、送礼、求人……她几乎把自己的所有人脉和积蓄全都搭了进去，而更加让我感到心酸的是，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还怀着满满当当的幸福，以至于记忆中的影像都是冒着粉红色泡泡的。

    她在心里把一切都美化得像是偶像剧一样，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不是她为葛忠实四处求人的时候有多辛苦，而是葛忠实为她做出的种种暖心举动、不经意的小浪漫、偶尔的小惊喜……她过滤掉了所有的杂质，只记下了所有幸福的瞬间。

    我甚至开始希望葛忠实能永远保持目前的人设了，即便是伪装，如果能装一辈子，能骗她一辈子的话，或许对于缪静之来说，也是种幸福吧……

    缪静之后来成功地帮葛忠实争取到了留校任教的机会，他们的关系从师生变成了同事，终于可以被世俗观念所接受了。她向葛忠实提出了结婚的想法。

    葛忠实同意了。

    说实话，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葛忠实在拿到聘书以后，就会找借口跟缪静之分手呢。

    结果，他不但没提分手，反而是顺着缪静之的意愿，向她求婚了。难道他真打算把这场真爱大戏演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