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中间出了些意外,可宴席一旦继续,大臣们也纷纷拿了酒杯全然道贺。只是对赐婚一事只字不提,而恭贺顾颜湘官及一品罢了。
作为中心,顾颜湘也饮了不少酒,幸得她常年征战,与军中将士也不时的划拳斗酒,酒量并不差。
甚至连替她挡酒的顾倾寒都有了几分醉意,可她的双眼,还是一片清明。
推杯换盏之间,宴席也慢慢散了。顾家兄妹三人出了宫,刚上马车,还未走几步,车便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顾倾寒问道,语气有几分不耐。他被灌了不少的酒,如今醉着,正浑身难受,偏生马车也不好好走,难免心中不舒服。
“爷,是太子殿下。”外面赶车的小厮回答道,正用手揉着眉心的顾倾寒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看了一眼顾颜湘,道:“去吧,我先带阿楚回家。”
顾颜湘轻轻拍了拍顾颜楚的手,笑道:“别怕,姐姐在。”
顾颜楚乖巧的点了点头,顾颜湘见了,才朝着顾倾寒一抱拳,下了车。
“如今你做了郡主,又亲得皇上赐婚。虽然来日不一定会嫁给太子,却也是皇亲贵胄。只怕眼中会越发没有我们顾家了。”顾倾寒一直闭目养神着,忽然便开口。
顾颜楚望了过去,见他仍然没有睁开双眼,略想了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日顾雨疏被打了二十军棍,由于是顾颜湘的命令,没人敢怠慢,因此这二十军棍,实打实的落到了顾雨疏身上。
从小到大,顾雨疏都是被捧在手心的。尽管她是庶出,可顾骁霆对着自己的儿女,无论嫡庶,总是一样的疼爱。便是顾骁霆死后,顾颜湘接管了顾家,许多事也交由她的胞兄顾倾寒处理。是以,顾雨疏向来高高在上,如同孔雀一般的人物。
这一次,却是她第一次受罚挨打,还挨了这么重的打。心中不由得难过委屈,也不肯好好吃药,整日里摔打东西。顾倾寒去看过她几次,想也知道,她在顾倾寒面前如何告了状。
现在,顾倾寒只怕是想找自己算账了。
心中想了个透彻,顾颜楚面上却满是惊慌:“大哥哥何出此言,阿楚从未这么想过。”
“疏儿是你的姐姐,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打她。”
顾颜楚低着头,嗫喏道:“阿楚没想着打二姐姐的。”
“阿湘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这会儿反来与我顶嘴了是吧?”顾倾寒睁开眼,望向顾颜楚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怒意。
“阿楚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便去好好向疏儿道个歉,至多被她马上几句出出气。她是姐姐,也是应该的。”顾倾寒说道,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顾颜楚只低着头,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道了声:“是。”
顾倾寒见顾颜楚还是一如既往的怕他敬他,大为满意。便阖上了双眼,接着休息。
顾颜楚,则是一路无言。
回了顾府,顾颜楚却是直接回了毓秀阁。
累了一整天,她才没心情上赶着去受顾雨疏的气。
叫人搬了个黄花梨木的椅子到梳妆台前,顾颜楚靠在椅背上,任由婢女们替她摘下头上的首饰。
拉开右手边第二个抽屉,拿出里面一个紫檀木雕牡丹花的盒子。
盒子上落了一个小小的铜锁,看着小巧,可若无钥匙,想要打开这盒子,便只能将盒身毁去。
钥匙却在最底下的抽屉里,被一个不起眼的锦囊装着。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累金丝八宝攒珠的簪子,这是她十岁寿辰时,庄洛寻来送给她的。且不说手艺精巧,细致处更是动人。就说簪子上每一颗珠子、每一块玉石,都是精致珍贵,千金难寻。
这簪子,顾雨疏一直喜欢,使了不少法子向要过去,顾颜楚无法,只得寻了这盒子来装上。为此,顾雨疏还曾和她发过一通脾气。
顾颜楚细细的指腹摩擦,有些犹豫不决。
为了这样一件事,将这支簪子送出去,到底值不值得。
犹豫了半晌,方开口道:“我记得库里还有一枝极好的山参。”
“是,那参珍贵,我好好的收着呢。”素音给顾颜楚梳着头,一面换了小丫头去把参取来。
山参被装在一个红色的锦绣盒子中,顾颜楚又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簪子,拿捏不定。
“这么晚了,三小姐怎么还没歇着。”卢婧雁从外面走了进来,见这架势,不免有些奇怪。
顾颜楚握紧了手中的簪子,声音有些闷闷的:“大哥哥叫我去给三姐姐道歉,三姐姐早就想要了,可是可是阿楚舍不得。”
顾颜楚的几句话说得有些上下不通,卢婧雁却明白了,笑道:“我瞧着,那支金簪子就很好,二小姐想必也喜欢。”
顾颜楚顺着她是视线望去,正是簪盒中的一支镶红宝石的簪子,是那年顾颜湘花了三百两银子买的。
当时只是看着喜欢,便缠着顾颜湘买了来,买回来后,却又不觉得那么喜欢了。除了偶尔在顾颜湘面前戴一戴,顾颜楚很少去碰它。
这簪子看着便大气奢华,正是合了顾雨疏心意的,顾颜楚一笑,将簪子拿了来,命人用盒子撞上,连同山参一道,给顾雨疏送过去,算是赔礼。
“还是雁姐姐聪明,阿楚都忘了这簪子呢。”顾颜楚拉着卢婧雁的手,仰着头,笑得分外开心。
卢婧雁不置可否,只笑道:“三小姐心事已了,也该睡了吧。”
顾颜楚吐了吐舌头,方在卢婧雁的伺候之下洗漱一番,上床睡了。
待屋中烛火尽熄,卢婧雁却出了毓秀阁。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告诉了素音。
紧接着,屋中将将熄灭的烛火复又被人点燃。
一直站在一旁的木秀待丫头们都出去之后,才走上前,向顾颜楚行了一礼之后,走到梳妆台前,将那镜子转了三下。
顾颜楚跟在她身旁看着,镜子转了之后,屋中并没有什么变化,不由得好奇。
还没等她发问,木秀便走到了床后面。
这床本就没有与墙面挨着,是留了一道小缝的。
而现在,床却往前面移了几寸,若不在意,没人能发现异常。
而就是这短短的几寸,与那小缝加起来,刚好足够一人侧着身子通过。
在木秀的示意下,顾颜楚先侧身进去,而后是木秀,最后才是素音。
才一进去,顾颜楚便发现了一道门,伸手一推,一条向下的小路赫然出现在眼前。
顺着小路走了一会儿,便是一间屋子。
是她想要的那间暗室。
顾颜楚看着暗室中,凡她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布置好了,不由得暗暗诧异。
这不过几日的时间,他们便能在一个将军府中掏出这样一个暗室,其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顾颜楚走到墙边,取下了墙上悬挂着的角弓与箭矢,细细看了一番,转身递给了素音:“试试看。”
顾颜楚笑道,指向了对面墙上的靶子。
素音卯足了劲,才勉强把弓给拉开。
像她这种大丫头,向来是比普通人家的小姐更尊贵几分的,平日里也算是娇生惯养,更没做过什么粗活。如今能将弓拉开已属不易,哪里又能射中靶子。
箭矢飞了出去,却因力道不足,落在了半道上。
“奴婢该死。”素音双手拿着弓,微微低下了头。
顾颜楚上前,拾起了那支箭,走到了素音的身后,握着她的手,将剑上弦,瞄准了箭靶:“素音,你要知道,如今,是个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世界。要想在这样的一个世界活下来,就必须要拥有自保的能力。”
语毕,松开了手,箭脱弦而出,直中靶心。
箭羽颤动了好一会儿,方渐渐恢复了平静。
幼时在京寰阁,她曾经学过两年多的功夫。当时的师父还不停地夸赞她天赋极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回家之后,她常常趁着顾骁霆父女奔赴战场时,悄悄在院中修习。后来嫁与季桓景之后,却是停了武。
幸得她现在才十五岁,还是那个没事就悄悄练习的小丫头。
可这时有时无的练习,还是叫她的身手退步了些。
因此她才想要这么一间暗室,一间能够叫她恣意演练的暗室。
素音见顾颜楚没有继续的意思,便捧着弓走到了一边。
屋中陈列着一样样的兵刃,皆泛着寒光,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木秀,你我之间,也许久没过过招了?”顾颜楚望着木秀,嫣然一笑。
这笑容如同寒冬的夜里,不知从何处投下的一抹春日里的阳光,木秀看着,不由得一愣,知道素音悄悄推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却没有拿好架势,而是引着顾颜楚,到了另一面墙前。
这墙上什么也没有,顾颜楚却也不问,只是看着木秀。木秀施了一礼,却是握着她的手腕,引着她的手到了墙面上。
顾颜楚顺势一推,推出了一个和她掌形完全吻合的凹陷。
随即,这扇墙上,开了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