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楚闻言,紧张地抬起头来望着庄洛。
“不是说你,是说我。”庄洛说着,夸张地叹了口气,“咱们的太子殿下知道了,定会来找我想办法,你姐姐那个性子,你是最明白的。想不出好办法来,太子可不得折腾死我?”
“那便是庄洛哥哥活该,在其位不谋其事,可不是该受折腾么。”顾颜楚面上的阴霾扫去,雨过天晴。
庄洛却捂住胸口,神情十分痛苦一般:“没想到连小阿楚都这么对我。”
说着,以手抹眼,似在抹眼泪一般。
“庄洛哥哥这是怎么了?”顾颜楚也知道庄洛这是在逗趣,故意凑上去瞧。
“小阿楚不疼我了,我难过。”庄洛捏着声音,听着真像是哭了一样。
“不哭不哭哦,阿楚最疼庄洛哥哥了。”顾颜楚笑道
“真的?”庄洛的手指张开了一道缝隙,便从那缝隙中看了出来。
“真的。”顾颜楚点点头。
“这才对嘛。”庄洛放下了手,折扇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这庙里的味道实在难闻,小阿楚,咱们出去逛逛可好。”
顾颜楚回头望了一眼那无名牌位,摇了摇头:“今儿便算了吧。”
庄洛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了那牌位,便走上前,上了一炷香。
而后才转过身来,笑道:“既然阿楚不想出去,那便不出去。庄洛哥哥在外面等着,阿楚想回家了,便叫我,可好?”
顾颜楚点点头,目送庄洛出去之后,才回身看着那牌位。
她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站着,直到日暮西垂,方叹了口气:“走吧。”
出了寺,果见靠坐在寺门口的一棵大树底下,双目轻阖,也不知是睡了还只是休息。
顾颜楚心中一暖,走了过去。
还没等她走近,庄洛便睁开了眼,笑道:“好了?”
“庄洛哥哥怎知道是我?”顾颜楚好奇道。
“小阿楚的脚步声,庄洛哥哥自然是听得出来的。”庄洛挑了挑眉,朝顾颜楚伸出了手。
顾颜楚一愣,有些不明白庄洛的意思。
庄洛苦着一张脸:“脚麻了,起不来。”
闻言顾颜楚笑出了声,伸手去扶着庄洛起来。
庄洛似乎真的因为坐得太久,腿脚也麻了,起来的时候竟一歪,整个人倒在了顾颜楚身上。
素音不由得大惊,连忙上去扶着,一使力,愣是叫庄洛倚在了自己身上。
“哎哟哟,慢点慢点,腿疼。”庄洛叫唤出声,顾颜楚见他这样,一时倒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舒服。
看了一眼木头般楞在那里的两人,心中便有几分不快:“还站着做什么?”
江莘赶忙去瞧马车,见车夫缩在车上睡着了,不免大喝一声。吓得那车夫一翻身,直直地从车上栽了下来,还来不及呲牙咧嘴,便见江莘脸色不好,心中大呼倒霉,连忙赶着车到了庙门口。
“木秀,扶庄洛哥哥上马。”
木秀点点头,走近前来,伸出手正打算扶,庄洛却忽然站直了身子。口中还道:“缓了一会儿,果然舒服多了。”
果然是装的。
顾颜楚心中无奈,却也不戳破,反而仰首笑道:“庄洛哥哥还说送阿楚回家呢,若是阿楚刚刚直接乘马车走了,庄洛哥哥只怕要一觉睡到明儿早上去。”
“是,庄洛有错,还请小阿楚责罚。”庄洛也不辩解,背着手低着头。
“便罚庄洛哥哥做马夫,送阿楚回去。”
“得嘞!”庄洛笑道,手中做了一个请。
顾颜楚上了马车,庄洛便从马夫手中接过了马鞭。
马夫自然是不敢跟庄洛同坐一席的,便猫着腰在窗边,笑道:“三小姐,那奴才怎么办?”
“既然庄洛哥哥驾车,你便自己回去吧。”顾颜楚笑着说完,便放下了帘子。
车夫却愣在了原地。
他自然能明白顾颜楚话里的意思。
庄洛驾车,只是送顾颜楚回去,到了府门口,便也该下车了,便该由做下人的归拢马车。
而府中马房的规矩,向来是由各人管着自己的马与车,若是车马出了什么问题,是要由本人负责的。
所以,他必须要赶在顾颜楚到府之前便在门口等着迎接。
而着伶仃寺周围,即便有人卖马,他也没钱去买,是以只能跑着回去。
人的两条腿,哪里比得过马?
心知顾颜楚这是为了他睡觉而做的惩罚,马夫正要求情,却听得一声马鸣——在他愣神之际,庄洛已驾起了车。
看着迅速远去的马车,马夫唾了口痰,连忙追了上去。
“你家的车夫倒是好差事。”庄洛的车驾得并不慢,还有空闲与顾颜楚聊上几句。
顾颜楚含羞一笑,并不多说些什么。
很快,车便到了顾府门口,顾颜楚与庄洛作别之后,便走了进去。
才一进去,在前院里等着的阿骞就急忙迎了上来:“三小姐可算回来了,太子殿下正等着您呢。”
顾颜楚故作惊讶:“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似乎是为着咱们家大小姐的事,三小姐快去吧,大少爷正陪着呢。”阿骞急得满头大汗,顾颜楚点点头,缓步走向了会客厅。
林羡正与顾倾寒聊着什么,两人似乎相谈甚欢。见顾颜楚进来,顾倾寒便朝林羡施了一礼:“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林羡点点头,待顾倾寒走远了,方坐了下来。
“太子殿下找阿楚有什么事吗?”顾颜楚坐在林羡旁边的椅子上。
林羡叹了口气,问道:“阿楚,湘儿走的时候,可与你说了什么?”
“姐姐叫阿楚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什么事,便多与大哥哥商量。”
“她可有提到我?”
顾颜楚摇了摇头,便见林羡苦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顾颜楚接过那张纸,打开来看,上面只有八个字:有缘无分,无须强求。
笔风凌厉,正是顾颜湘的字迹。
“昨儿我去寻人,为了我与她的事想办法,回宫时,便收到了这个。待要去追她时,城门已经关了。”林羡长叹了口气。
“那太子殿下为何不今儿一早便去追姐姐,说不定还来得及呢。”顾颜楚有些着急。
“若我去了,反倒对湘儿不好。”林羡道。
“为什么?”顾颜楚问。
“阿楚,这些事情你不懂。我此次来,是想请阿楚帮个忙。”林羡顿了顿,又道,“替我向你姐姐说说情,叫她相信我。”
“姐姐自然是相信你的。”顾颜楚道,见林羡摇头,又道,“阿楚虽有很多不懂的事,却明白一点。你若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叫姐姐相信你。”
说罢,起身朝林羡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屋子。
她哪里不懂?
相反,她懂得很。
顾颜湘此次离京,正合了皇帝的心意。可若是林羡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皇帝刚刚平定下来的心,又会燃起熊熊怒火,这怒火,自然是针对顾颜湘。
因此林羡忍着不去,才是保全了顾颜湘。
可是当局者,往往被其所迷惑,即便会清醒冷静那么一段时间。这份清醒,也很容易被冲垮。
尤其是,在他毫不设防的人面前,听到了那样的话。
只要他有几分听进去了,便一定会忍不住,追出京去,要与顾颜湘说个清楚。
他一离京,顾颜湘便注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着,顾颜楚的唇角噙上一抹笑,这次,看她顾颜湘可有回天之术。
“顾颜楚。”
忽的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顾颜楚停下了脚步,向一旁看去,正见到了亭子里坐着的顾雨疏,便含笑走了过去:“二姐姐叫阿楚,有事吗?”
“方才太子与你说了些什么。”顾雨疏望着水面,看似不在意,可眼中流转的情愫,却出卖了她。
“也没说什么,不过遇见了,寒暄几句罢了。”顾颜楚也坐在了石凳子上,自有丫头奉上了茶。
“打量我蠢呢?太子是专门来找你的,连大哥都离了屋子,你们在说什么?”顾雨疏望向了顾颜楚,眼中含了几分怒意。
“既然大哥哥都知道避忌,这些话,自然不能说出去的,二姐姐又何苦为难我。”顾颜楚抿了一口茶,随即十分嫌弃似的,将茶盏放到一边。
她这番从容的样子,倒叫顾雨疏心中一惊。
放在以前,只要她面上体现出半点不满,顾颜楚便会怕得坐立难安,怎么今日,有些不同了。
抬眼看了看素音几个,心中便了然。
她是仗着有木秀和江莘在,觉得自己不敢做些什么,才敢这么猖狂。
这么想,未免太小看她了。
想着,顾雨疏正了正身子,冷声道:“谁允许你坐着的?”
顾颜楚望着顾雨疏,好奇地笑道:“阿楚是站是坐,还需什么人允许不成?”
“顾颜楚,莫忘了你的身份。”顾雨疏挑了挑眉。
顾颜楚将耳边垂发挑到而后,笑道:“这句话,当是提醒姐姐的才对。且不说阿楚乃是郡主,便只是在家中。二姐姐,不过一个庶出之女。”
“你说什么?”顾雨疏微微捏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