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也只能想想了,顾颜楚不觉有几分失望。
忽的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一女子声音:“榭亭,我来找你了。”
顾颜楚只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不及细想,便见榭亭那双剑眉微皱,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与不耐。
“顾兄弟先等一下。”榭亭笑道,顾颜楚含笑点头,他便起身去开门。
“想我没有?”女子似乎想环住榭亭的腰,榭亭不懂声色的避过,却挡着她不叫她进门。
“今日有客人,只怕不方便接待姑娘了。”榭亭道,声音中净是疏离与客套,甚至还有几分冷意。
“客人?什么人。”女子想探头看一看,奈何榭亭挡得太过严实,勉强只能看见一个男子模样人坐在那。
“怎么是男人。”女子一愣。
“这世上,除了女人,便是男人,姑娘何必如此讶异。”榭亭冷笑道,女子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
说着,便想伸手去拉他的手,榭亭侧了侧身子,道:
“不敢。”
“我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只是想见见你而已。”女子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含有几分委屈。
榭亭却恍若未觉:“今日实在不方便,姑娘若想,在下可荐了别的人,定会让姑娘满意的。”
顾颜楚暗自咂舌,榭亭说话倒真是残忍。
她却喜欢这份残忍,或许因为她也是个残忍的人吧。
不过榭亭的是明刀子,一刀刀的划下去,划得血肉模糊,有些人忍受不了这样的痛,便退缩了。
她却爱在软软的床榻之下,安放一些细小的针。那些人舒适的躺着,却不知背上已是千疮百孔。
再在针尖上抹了毒,等着发现不对劲时,再想逃,也没劲儿了,只能慢慢地感受着自己的血液一点点流失,疼痛渐渐变得清晰,而又模糊,就这么死在世上最舒服柔和的地方。
“你你明知我喜欢的是你,却为何要荐了别人来。你、你便一点也不难过么。”女子似乎已经哭了,榭亭的声音却没起半点波澜:
“喜欢在下的人有许多,他们也同时喜欢着别人。若是每个人都要难过一二,在下早已难过死了。”
“我与别人是一样的么?”女子失声道。
榭亭并没说话,可顾颜楚也才得出来,他的表情,定然写满四个大字:有何不同。
“你竟这样看我吗?往昔我对你的好,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姑娘可想听实话。”榭亭道。
“自然,我不要你的曲意奉承,我要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
“平心而论,来春宵阁中的每一个人,都对在下极好。若要排个名次,姑娘只怕是倒数的。”榭亭的声音虽然平淡,言语却残忍。
这份残忍于顾颜楚而言,却是说不出的畅意。
仿佛,找到了同类。
那女子似乎终于忍耐不住,捂脸哭着跑了。榭亭不由松了口气,才阖上了门,走回桌前坐下。
“叫顾兄弟看笑话了。”榭亭笑道,依旧是那么温柔,顾颜楚不禁有几分恍然。
他这一笑,似乎整个世界都亮了。
“榭大哥真性情,倒叫愚弟欣赏得紧呢。”顾颜楚笑道,斟了两杯茶,以茶代酒。
“我还当,顾兄弟会怪罪在下,不知怜香惜玉。”榭亭饮过那茶,笑道。
“对自己心爱的女子,是应该怜香惜玉的。可若是厌弃了还恬不知耻的纠缠,便该叫她好好吃吃苦头。若是有自知之明便罢,若是没有也怪不得榭大哥了,是不是。”顾颜楚笑道,榭亭眸中闪过欣赏之色:
“说得好,只可惜顾兄弟不爱喝酒,如若不然,定然与你畅饮,不醉不归。”
“榭大哥怎知我不爱喝酒?”顾颜楚歪了歪头。
“顾兄弟若爱酒,一进屋,便会四下去寻了。”榭亭笑道,又给她斟了一杯茶。
顾颜楚是不介意拿茶当酒灌的,两人恍若真的对饮一般,茶喝了一壶又一壶,最后是顾颜楚有些受不了了,想去小解,可是茅厕在院中,万一又遇上方才的那种人,动手也不好,不动手也不是,正疑惑着,榭亭的折扇忽然在她面前一晃,然后朝那屏风后面一指。
顾颜楚捂着肚子小跑过去,果然见了马桶。
若是平时,她定会犹豫,可榭亭实在对她的胃口,不自觉地,便对他生出不少信任来,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更不怕她偷看,解了裤子,便坐了上去,将体内多余的水排出。
榭亭果然没辜负她的信任,除却去门口与谁说了几句话之后,自始至终坐在凳子上,背对着屏风。
见她回来,榭亭举起茶盏,放到了唇边。
顾颜楚连忙摆手:“不行了不行了,再一口下去,我又得跑屏风后面。”
“那便不喝了,吃些东西。”榭亭笑道。
“吃?”顾颜楚话音未落,门又被敲响,榭亭唤了进来,便一连进来了七八个伙计,一人手中捧着一盘菜,只低着头看地,对屋中的情况看也不看一眼。
将菜摆上桌之后,又埋着脑袋出去,关上了门。
“都是平日里最合为兄口味的,顾兄弟尝尝。”榭亭笑道,将筷子递给了顾颜楚。
那白玉做的筷子,竟还不及榭亭的手指白。
顾颜楚盯着那骨节分明的手出了神,榭亭不由得一笑,亲自夹了一块肉,送到她唇边。
顾颜楚张嘴吃了,果然又滑又嫩,入味三分,便是宫城中的御厨,也不一定做得出这样好吃的菜肴。
“如何?”
“色香味俱全,实在美味。”顾颜楚笑道,却一直看着榭亭的脸。
榭亭又夹了一块茄子喂给顾颜楚,顾颜楚嚼了几嚼,咽下去后方道:“原本我是不爱吃茄子的,总不爱那味道。可是今日,却喜欢得紧了,只想天天吃它。”
“顾兄弟若喜欢,便天天来,我天天叫厨房做了。”榭亭道。
顾颜楚却摇了摇头:“不好。”
“为什么?”榭亭不解。
“若我天天来,便如同方才那位姑娘一样,会遭榭大哥厌弃了。”
榭亭唇边的笑意越发温柔,几乎要让顾颜楚完全陷入其中,失了理智:“愚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厌弃顾兄弟的。”
顾颜楚一怔,心中柔软似乎被什么戳中,难以控制地融为一滩春水。
“只怕,日后顾兄弟反而会憎恶愚兄是个小倌。”榭亭道,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不知怎的,顾颜楚心中便是一痛,想了想,笑道:“大哥若不放心,在下也卖身进来做了小倌,大家彼此彼此,也就谈不上谁憎恶谁了。”
榭亭似乎被逗笑:“傻兄弟,这等话可是不能胡说的。”
“并非胡说,只要大哥一句话,做兄弟的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好啊。”榭亭用汤匙舀了一勺被炖成了奶白色的汤:“赴汤蹈火吧。”
顾颜楚美滋滋地就着他的手将汤咽了下去,门却再次开了。
只是这次,开门的人粗暴得多,那一声巨响,便是顾颜楚,也是心中一惊。
然后,她就对上了庄洛满是担忧的双眼。
见着顾颜楚平安无事,庄洛自然松了口气,一转眼见到榭亭笑吟吟地站在一边,心中警铃大作。
“小葵。”庄洛朝顾颜楚伸出手,顾颜楚自然乖乖地去了。
“庄洛哥哥来了?”顾颜楚笑道,一个劲地扮乖。
“你到处乱跑,我能不来找吗?”庄洛无奈道,又看了榭亭一眼,才看向了顾颜楚:“咱们走吧。”
“嗯。”顾颜楚点点头,却悄悄向榭亭挥了挥手。
榭亭见了,唇边的笑意复又深了几分。
庄洛自然也见了,眸色一深,并未表现出来。
顾颜楚跟着庄洛离了春宵阁,直到上马车时,庄洛也没说一句话。顾颜楚便拉着他的手:“我一个人害怕,庄洛哥哥陪我好不好。”
爬车爬了一半的江莘听了,默默地又下了车。
庄洛虽上了车,却不语。
待马车走动,顾颜楚才拉着他的手指晃了晃:“庄洛哥哥生气了吗?”
庄洛冷哼一声:“我担心你出了事,满春宵阁,一间屋子挨着一间屋子的找。你到是逍遥。”
“不是的。”顾颜楚撒娇道,“之前有个醉鬼把我当作了小倌,是榭大哥帮忙解的围,阿楚又不敢乱跑。只好在他屋子里等着庄洛哥哥来找。”
“你就这么确定我能找得到你。”庄洛睨了顾颜楚一眼,脸色有所缓和。
“那是自然,阿楚的事情,庄洛哥哥是最上心的。若你也找不到我,还有谁能找得到。”顾颜楚笑道,这话让庄洛十分受用,气恼是半点也无了。
可是不气恼了,却不代表他放心了:“小阿楚,你记好了,榭亭这个人,最好避而远之。”
“为什么?”顾颜楚不解,榭亭虽算个恶人,可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庄洛就这么不喜恶人么。顾颜楚的心不由得沉了几分。
“那小子是狐狸精变的,不管男人女人,见了他,总被迷得神魂颠倒。”庄洛哼了一声,醋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