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说,咱们家的三小姐现在大牢中不明不白的关着”宛秋话还没说完,便听得一声惊呼:“母亲!”
而后便是碗碟摔落在地的声响。
原来这顾唤英盛怒之下,拿了面前的碗便要掷向宛秋,幸得沈青雯一直望着她,察觉不对,及时伸手挡了一挡,才叫这碗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摔落在地。
“好好地,母亲怎的又发了脾气。湘姐姐身居要职,平日里忙得头脚不分,好容易偷了个闲,先吃了晚饭,母亲就值得这么生气不成?往日里母亲还在家中教训我和哥哥兄弟们,要向湘姐姐学习,如今这么一来,谁还敢呢?”沈青雯笑道,悄悄向沈青霓使了个眼色。
沈青霓便跳下座来,跑到顾唤英身边抱着她的手:“母亲别这样凶嘛,吓着霓儿也就罢了,这位姐姐都被母亲吓着了呢。”
顾唤英看向红儿,果见她眼圈又红了,惊惧不已,便将怒意收捡了几分,只道:“叫湘儿过来,我有话要与她说。”
宛秋道诺去了。
沈青雯想了想,尽管自家舅舅舅母去世,如今顾府除了两个姨娘,竟没一个长辈。可顾颜湘终究是威震一方的大将军,且嫁出去了的女儿,便是外人,再对娘家的事过多置喙也是不好的。便笑道:
“湘姐姐平日里掌管着一军将士,自然有她的考虑。母亲虽是爱怜晚辈之心,可也该相信湘姐姐几分。”
顾唤英看了沈青雯一眼,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可心中便是过不来这个坎。
也不知顾颜湘到底怎么了,放着自己的亲妹妹不管不认,反而对一个贼子那么上心,当真如传言所说,被那贼子说服了不成?
想到此,心肝便被惊得直跳,她虽知顾颜湘不是那等叛逆之人,却也怕。
顾颜湘对自己这个嫡亲的妹妹向来是有求必应,说什么信什么。万一真的是那贼人使了什么手段,将顾颜湘蒙骗了,又怎么是好?
她顾家数代积攒下来的名声,岂非要在顾颜湘这里,毁之一旦?
若是如此,将来百年之后,她又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自己的父母兄弟?
哥哥与弟弟的惨死历历在目,她可不能放任顾颜湘胡来。
很快,顾颜湘便来了,她已是换了家常衣裳,或许是面上带着笑,整个人看起来也柔和了许多。
“湘丫头,我问你,你方才叫人传的话,是什么意思?”顾唤英沉着脸问道。
“此事贵人交与了通政司和刑部处理,尚未结案之前,不可轻易下定论,姑母是知道的。”顾颜湘笑道,她本是一家之主,此时却站立在门口。
“什么不可轻易下定论?你妹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好容易逃了出来,你便是这么对待她的不成?”顾唤英怒道,沈青雯在底下悄悄拽她的袖子,她也全然不管。
“事情尚无定论,谁又知谁真谁假。”顾颜湘道,一双眼只看向顾唤英,半点也不分给她身旁坐着的红儿。
红儿咬了咬唇,眼珠子一转,委屈道:“姑母别”
“姑娘请自重,这里并没有你的姑母。”她才一开口,顾颜湘便出言打断,这无疑又惹恼了顾唤英。
“湘丫头,你为何宁可相信那个贼人,也不肯相信你的亲妹妹。”
“这正是湘儿要问的,姑母为何宁肯相信一个才出现不到一日的女子,也不相信伴在自己身边数年的人。”顾颜湘面上的笑容未变,“姑母不信也好,气愤也好,总之湘儿定会找出证据。这段时间内,这位姑娘若是愿意住在府中,顾府定以礼相待,不叫姑娘受半点委屈,若是不愿屈就,顾某人也绝不挽留。”
说罢,转身便走,留下怒不可遏的顾唤英。
至此,顾府为了红儿,可以算是闹翻了天,而另一边,顾颜楚在狱中,倒是自在。
或许是皇帝真的重视此案,竟将她独自关押在一间牢狱之中。
她已换了囚衣,身上的东西尽数被搜走。庆幸的是,庄洛送的那两柄短刃,她因想着是大婚之日,所以交给了素音保管。
如若不然,真被搜了出来,她可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牢中虽冷,也叫她能清醒的想一想。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连她身上的胎记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像是自己重生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
素音后来清理毓秀阁中的内鬼,名单给她看过一遍,其中,有两个婆子与莫颔院子里的人有关系,有个丫头的干妈是苏青杏院中的——只不过苏青杏院中的都是自己人,这一点她是可以确信的。还有个小厮,似乎常常往顾倾寒哪里跑。
向来,最恨她的,除了苏青杏,也就只有莫颔母子了。
虽说莫颔之前来示过好,可后来顾雨疏那个下场,除却母女之间不可割舍的情感,他们终究也有几分唇亡齿寒之感,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风头日盛,甚至到了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的地步。
所以,这事很有可能是他们的主使。
虽然现在并无证据,可也不是无迹可寻。
这么大一个人,总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只要能等等,凭空变出来?
顾颜楚一愣,她忽然想起,京寰阁是有人精通易容之术的。
当初自己呆在京寰阁时,还调皮偷拿过人皮面具,后来被发现了,要不是及时逃到了莫诀父亲身边,只怕那位就要把自己吊在树上三天三夜不给饭吃了。
难不成,是京寰阁做的?
这样的可能性倒大。
做一张人皮面具尽管难——需得找到合适的原材料,人皮。
这人皮还不能随随便便寻一张便是,可讲究着。
不能太老,老了没有弹性,无法进行加工,也不能太嫩,太嫩了容易破,不经用。
必须介于不老不嫩之间,刚刚好的一个临界点。
且那人必须刚刚是在十九岁生辰那天被剥皮,剥的是腰背之间那一小块,皮上自然不能有疤痕或是别的什么印记。
为了保持皮的弹性,必须在人活着的时候生剥下来,若是在过程中人死了,皮便会变得僵硬冰冷,无法制成面具。
一块完整的皮剥下来之后,必须马上放进药水中泡上九九八十一天,取出来方可进行第一道加工。
其中的复杂之处,难以言说,只要有一处出了细微的差错,整张皮子就毁了。是以京寰阁研究了这么久,至今也只有一人会制人皮面具。
又因人皮面具制成之后,便不可再制成别的样子,所以每次做样子之前,都得确定,要冒充的那人不久后一定会死去,方才动手。制出来之后,至少能使用三十年。
三十年岁月变迁,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便也足够了。
制一张人皮面具虽然难,可远比找一个与顾颜湘有七八分相似,并能完美的假扮自己的人要简单得多。
他们这样做了,便是对自己起了杀心了。
也对,他们当初放自己回来,是想要利用自己完成他们的计划。可自己现在变得不听话起来,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不说,竟还与之作对。
换作是她,她也会起杀心的。
而木秀,便与前世一样,是推自己上断头台的利器。
刚好,她是自己被拐后一同跟着回来了,理所应当的便是同党。
只要她承受不住酷刑招了,自己非但被顾府除名,还会被安上一个乱党的罪名,凌迟处死。
至于京寰阁派来的人,便顶着自己的身份,安心呆在顾府,做着真正乱党该做的事。
不愧是京寰阁的手笔,果然厉害。
“你笑什么?”那狱卒本是在巡查,经过时看见顾颜楚面上的笑容,竟觉得有些渗人,便忍不住地问出声。
顾颜楚的眼圈变红了,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我害怕。”
这转变得实在太快,狱卒一愣,开始思虑刚才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看错了。
可看着顾颜楚的泪水,却又实在有些不忍。
不论怎么,他也无法把乱党和面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小丫头联系起来,多半又是冤案。
他当差这么多年,冤案错案看了不少,许多分明连瞎子都瞧得出内情。却因上头一句话,大家都成了睁眼瞎。
本想安慰几句,却又怕惹祸上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直接离开了。
牢头说得对,他可怜这些人,谁来可怜他啊。
等着脚步声走远,顾颜楚才伸了个懒腰。
只是这牢里寒气实在太重,又是大冬天的,她穿着薄薄的囚衣,身子实在受不住,颈边一颤,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
喷嚏声还未消失,便有一件外衫披在了她身上。
顾颜楚头也没回,只问:“现在怎么样了。”
“顾将军被暂时停下了一切职务,在家休息。庄二少爷曾经进宫面见过皇后,却被斥责,如今也被禁足。皇帝下了令,命顾庄二家不得插手此事。不过两边暗地里,也都在偷偷调查。”司寇辰站在阴影处,小声道,“你的丫头,也被入了狱,正在受刑。”
顾颜楚心中一顿,猛地回过头去:“劫狱也好,给我把素音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