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洛依旧不语,顾颜楚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又问:“那我呢?”
“阿洛哥哥,在你们这个计划里,我又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呢?”顾颜楚一手撑头,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忽的一击掌:“我知道了,是看着那位顾将军不好控制了,再以阿楚之口,说出她是假冒的。亲妹妹说出来的话,是没人会怀疑的,对吧?”
“那如果顾将军好好的,按着你们的计划进行。阿楚又会是什么结局呢?”顾颜楚笑问,见庄洛不答,拉住他的尾指头,轻轻摇晃着,“庄洛哥哥,告诉阿楚嘛。”
庄洛依然不语,面对这样的顾颜楚,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
事实上,顾颜楚也不需要他的应对,自顾自的说完之后,便把面具揭了下来,捧在手心里面看了又看,扔进了香炉里。
“我累了,庄洛哥哥先出去走走,叫阿楚好好睡会儿。”顾颜楚笑道,打了个哈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扶着沉重的腰身,回去睡着了。
庄洛没有离开,只是坐在那,待着沉稳的呼吸声渐渐传来,才起身,将香炉中的面皮捡了出来,拿火一烧,扔了出去。
随后的日子里,顾颜楚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也没刻意躲着庄洛,却也不主动去找她。
素音和木秀的情况也渐渐好了起来,至少都能下地了。庄洛有时去找素音,叫她帮忙想个法子,素音却只是摇头。
顾颜楚若是勃然大怒,尚且有转圜的余地。可像是这般,没心没肺的,全当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就是劝不回来了的。
庄洛也知道,要想求得顾颜楚的原谅,几句甜言蜜语或是珍贵物什是断不可能的。只能从顾颜湘下手。
只要这个计划中止,顾颜楚心中,或许还会有几分动容。
因而,他一天几次的去找莫书成,两人关上房门说话,一说便是几个时辰,不时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顾颜楚每日里过得倒是潇洒自在,但凡她提出的要求,只要不太过为难,京寰阁都会想尽办法做到。衣物首饰,吃食小点,无一不尽。
至于庄洛是怎么跟庄府上下说清她的失踪,风夏那几个自己带去的婢女目前的境况如何,她也懒得去问,懒得去理,每日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只管着自己开开心心的便好。
这晚,顾颜楚倚在榻上,手边是一碟子禾荷酥,不时拈起一个往嘴里送,视线却被书上文字所吸引。
素音坐在脚踏上,替她捶着小腿:“小姐便少吃些吧,当心牙疼。”
看那一碟子禾荷酥几乎要见了底,素音忍不住开口道,顾颜楚却不以为意:“疼就疼呗,总该有一处地方要疼的。”
顾颜楚头也没抬,翻过一页纸,忽的就觉着这书没意思了,往旁边一放,撑着头,发起呆来。
“听说,莫鸢又失踪了?”顾颜楚问。
素音点点头,莫鸢今儿一早便不见了踪影,只是她离家出走已经是常事了,倒也没多少人在意,只想着该回来的时候,她自然会回来的。
“今儿,奴婢听见他们说起,舒大小姐的尸首找着了。”素音道,顾颜楚一怔,忙问:
“怎么回事?”
“那日舒大小姐私自离家赴战场,却在半道上遇见了土匪。舒大小姐的的性子,小姐是知道的。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没斗得过。身上的财物都被掠了去,只剩下一个脏兮兮的身子,扔在杂草丛生的地方。若不是这几日味道传了出来,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
“舒侯爷,想必气急了吧。”
“贵人亲下了旨意,必要拿下这群土匪不可。向来爱玩的康王殿下主动请缨,带队去了,这两日,正围攻山寨呢。”
顾颜楚听了,一时觉得悲从中来,却又笑了:“你看看,若非舒侯爷出尔反尔,若非康王暗地里使绊子,窈姐姐也不会遇上这档子事。如今人去了,只哭着要报仇,又有什么意思呢。”
“至少可以叫心中好受些。”一男子的声音忽的传了过来,顾颜楚与素音皆是一惊。木秀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看不出死活。素音抢过圆桌上针线篓子里的剪刀,紧握在手中,把顾颜楚护在身后。
顾颜楚看着那身着竹青色衣裳的男子,却有几分不确定:“榭大哥?”
“顾兄弟叫愚兄好找。”榭亭笑着上前,胸口却被一把剪子抵住。
看着眼前这个分明惧怕得紧,却又壮着胆子要与他拼命的丫头,榭亭不过笑了笑,一手夺过她手中物什,一手劈在她后脑。将软绵绵的人放在地上,才走近榻边:
“多日不见,顾兄弟可还好?”
“榭大哥,是如何知道”
榭亭闻言大笑:“愚兄见过的人也不在少数,虽不能练就一双识英的慧眼,却好歹分辨得出男女。”
“如此说来,倒是阿楚扮着跳梁小丑了。”顾颜楚笑着,略低了低头,眸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
“人嘛,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有不想为人知的东西,何谈小丑一说?便是愚兄,也并非诚然坦荡。只是顾兄弟信任,才不多问。”榭亭道,拿过一块禾荷酥扔进了嘴里。
“也是,不知大哥此次前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自然是来带你走。”
“带我走?”顾颜楚抬头望着他,略有惊讶,随即转化为一抹苦笑,“京寰阁防备森严,谈何容易。”
“再森严,我不也进来了么?顾兄弟只需告诉大哥,是要留下来,还是离开。”
顾颜楚定定的望着他,似乎要判断这话的真伪。忽而又看了看底下躺着的素音,道:“我想带着素音一起。”
“若是顾兄弟未怀有身孕,也不是不可。”榭亭笑道。
顾颜楚低下头去,沉默半晌,又抬头望着他:“榭大哥与京寰阁,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愚兄才不屑于加入这种江湖组织。”
“我要离开。”顾颜楚道。
榭亭却是早便料到了她的回答,闻言,拿出一件黑色斗篷给她穿好,小心地带上帽围,笑道:“待会儿,你什么也别管,只闭上眼,搂紧大哥的脖子便好。”
顾颜楚点点头,便被人抱起。
风声在耳旁呼啸,夹杂着兵刃相接。
呼喝声、吵闹声,利刃破风而出,在顾颜楚听来,都是那么的清晰。
还有,庄洛的声音。
下意识的紧了紧手,只听得一声低笑:“放心。”
而后,便是一场打斗。
顾颜楚紧闭双眼,却也能听得出打斗之激烈。
不断有人惨叫,不断有人倒下又爬起,箭矢如骤雨般降落,隐约听得庄洛在怒骂什么,却隔得太远,不知其内容。
榭亭一只手死死地护着怀中人,另一只手夺下一柄剑来,杀得痛快。
幸得他事先准备一件斗篷,才不使那些温热的血溅在顾颜楚身上。
京寰阁中高手不少,精妙的器括也多。从他们的动作来看,是下了死手,务必不让他二人活着离开的。
即便如此,榭亭仍旧撕开了一道口子,仅凭一人之力。
飞剑、流矢,一轮又一轮围着上来的人,在他眼中,都不堪得一提。
可一时也无法突出重围。
口子虽撕开了,却不足以逃离。
榭亭却不着急。
非但不急,还颇为悠闲。
京寰阁人之前尚且不解,直到红光冲破天际,才醒过来。
他并非一人。
不过是声东击西的套路,却因演的人太过认真,大家都入了戏。
京寰阁与一个女子相比,孰轻孰重?
区区女子而已,怎么比得上京寰阁。
方才还水泄不通的道路,刹那间,变得空荡荡的。
榭亭看见远方那个,本想要冲过来,却被莫书成给拦住的庄洛,不知为何,便觉得开心,忍不住地大笑出声,然后在他即将挣脱莫书成桎梏之时,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之间,已经把京寰阁甩得远远的了。
顾颜楚一直乖乖地窝在他怀里,真的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过双眼。直至被抱入室内,放在床榻之上,仍旧维持着那个模样,叫人爱怜不已。
“可以睁开眼了。”榭亭笑道。
顾颜楚这才睁眼,眼前的光线让她有几分不适应,下意识地抬手挡着。榭亭却将那只手握在手心,笑道:“顾兄弟,哭吧。”
“什么?”顾颜楚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想哭便哭吧,在这里,可以不用笑。”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顾颜楚只觉得鼻头一酸,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榭亭揽她入怀,听她哭得伤心,却没多做劝慰,只是摩挲着她的头发,站在那,做她的依靠。
顾颜楚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醒来后又是无边的委屈与难过,泪水止都止不住。榭亭的衣裳已经湿了一大片,她虽觉着不好,却也控制不住。哭累了便睡会儿,醒了接着哭,似乎要把这两世所有的泪水都哭得干涸,方才觉得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