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双还残留着自己的温度的唇再度压了下来,顾颜楚闭上眼,等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可庄洛却抱着她旁边一滚。
只听得金属与瓦片的碰撞声响起,在这寂静的野种,显得额外刺耳。
顾颜楚睁眼一看,原本她躺着的地方,多了几柄飞刀。
刀刃嵌进瓦片中一半,剩下的一半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下一刻,明月楼的楼顶上便多了几个遮住面庞的黑衣人。
庄洛将顾颜楚护在身后,伸手往腰带里一抽,竟抽出一柄软剑来:“小阿楚,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庄洛哥哥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顾颜楚点点头哦,见庄洛负在背后的手张开,手心向上,心中会意,便上前一步,看似因害怕贴着他的背,实则紧紧握住了那只手。
顿时,便安心下来。
似乎无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哪怕是那个浑身是血的婴孩,她也不会害怕一般。
庄洛看着前面这几个人,不屑地一笑,忽的便打出几枚透骨钉。
顾颜楚没来得及看清他到底是从哪拿出的透骨钉,腰间便是一紧,被庄洛抱着,在屋顶上跳动。
可是没跑多远,前面忽的出现了四五个黑衣人。
庄洛带着顾颜楚,站在不知哪户人家的屋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后方、左方、右方也围上了人。
有点难办啊。
庄洛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对付这些家伙,自然不是问题。
可顾颜楚在。
要护着顾颜楚,自然不能心无旁骛。
看着不远处又有人赶来,庄洛细细辨认了一番,不由冷笑。
连春意楼的人都调动了,看来他们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手上微微用力,将顾颜楚搂得更紧了些,以防她摔下去,在她耳旁轻声笑道:“小阿楚乖,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就好。”
顾颜楚抱着庄洛的脖子,忽然明白过来,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惹了这些人,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急切地想要她的性命,却明白。不能就这么连累了庄洛。
“把我交给他们吧。”
庄洛一顿,继而笑得更开心了些,持着软剑的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怎么,不相信你庄洛哥哥。”
“不是!”生怕庄洛误会,顾颜楚急忙解释,剩下的话语却悉数被庄洛吞入。
顾颜楚眨了眨眼,今天晚上接吻的次数,好像有点多。
“咳咳。”为首的黑衣人咳了两声,显得有几分尴尬。
“那个,这还有人在呢。”
“你们要是不在,可就不止这样了。”庄洛笑得灿烂,顾颜楚却脸红至极,索性埋首在他胸前。
黑衣人扶额。
算了算了,自家长老又不是第一天这个样子,习惯就好。
“话,我只说一遍。今儿晚上,你们把我弄死都行,可若是敢伤我媳妇儿一根汗毛,我叫你们没好果子吃。”
威胁,这是明显到不行的威胁。
黑衣人们僵在原地。
怎么办,阁主也说了,今晚要杀不了顾颜楚,定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小姐还说了,今晚长老要是伤了一点半点,便让他们看不见明儿早晨的阳光。
三个主子给下的命令都截然不同,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们,到底应该听谁的。
不过不论听哪一个的,另外两个的命令也注定无法完成。
左右是一个死,还是老老实实听阁主的话吧。
下定了决心,杀气不由得四溢。
庄洛却不惧,而是伏首到了那红透了的耳朵旁边,轻声道:“小阿楚乖,就这样,千万别抬起头来。”
顾颜楚“嗯”了一声,几不可闻,庄洛却立即有了动作。
耳旁风声呼啸而过,夹杂着兵刃相接的声音。
随后发生了什么,顾颜楚并不清楚。
只是在她醒来之后,仍在季府的房间内,外面天已是大亮。
她茫然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正要去细想,季桓景却来了。
他面若冰霜,将还虚弱的自己提了起来,声音中满是厌恶:“是你做的?”
顾颜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正要分辨,便被狠狠掷在了地上。
而后的事,顾颜楚不愿再想。
她只是想起了,在一年后的一个夜晚,庄洛潜进自己屋中,抱着自己却被恶狠狠推开时受伤的表情,以及他看清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那样的难以置信。
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顾颜楚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斥责他许久,似乎把之前在季府所受的气,统统发泄在庄洛身上似的。
到最后,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只是不肯承认,梗着脖子让他滚。
庄洛只是一笑:“是我不好,这么久不来看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说完,不等顾颜楚去思索其中的意味,便跳窗离开。
再见面,是她被押解去大牢的途中,庄洛救了她,历经三个月的逃亡之后,死在她的面前。
自己那样对他,那样负了他,他为何还要救自己,为何要为了一个罪人,抛却荣华富贵,抛却身份,与她一同做了逃犯,最后为她而死。
“庄洛为什么?”
“不是,小阿楚你别哭啊。我错了,我不对,我该死,你打我好了,千万别哭。你身子还没好,哭不得的。”模糊中,庄洛的脸再度出现,顾颜楚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看着他着急的模样,不由心口一酸,失声痛哭起来。
看她这样子,庄洛不由得更慌了,奈何一只手被顾颜楚紧紧攥着抽不开,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抱着她,此时也顾不得她会生气,好声哄着:“小阿楚别哭,你打我,打我好不好。千万别哭,你再哭我可得心疼死了。折磨我也没必要犯上自己啊,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怎么罚我都好,千万别哭了。”
顾颜楚却恍若听不见似的,哭了好半晌,把林羡都给引来了,看着营中的场景,只当是庄洛又说了什么话招惹了顾颜楚,不由得脸一沉:“庄洛。”
“林羡你来得正好,帮我劝劝。”庄洛恍若看到了救兵,急忙叫林羡。
林羡看他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柔声问道:“阿楚,可是这小子又欺负你了?与阿羡哥哥说,阿羡哥哥罚他。”
顾颜楚看到林羡,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才渐渐明白过来,只是眼泪一时止不住,在那抽抽搭搭的,发现自己正拉着庄洛的手,嫌弃地往旁边一扔,想了想,又拉回怀中抱着。
不止庄洛,连林羡都被闹了个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刚听说阿楚晕了,被单筠明抱回来的哎?一定是这小子,娘的不知道跟小阿楚说了什么,单筠明呢,叫他给老子滚过来。”庄洛喝道。
“阿楚在呢。”林羡摇了摇头,出声提醒,庄洛一顿,看了一眼怀中的顾颜楚,见她似乎没注意,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也是惯上战场的人,跟着士兵们也学了些大老粗的习惯,以前在顾颜楚面前都是忍着的,这次一生气,什么都给忘了。
“单将军带人出去巡逻去了。”外面人回道,若不是怀里有人,庄洛几乎便要拍案而起:“巡逻?惹了祸还知道逃?把人给我抓回来!”
“不关阿明哥哥的事。”顾颜楚扯了扯庄洛的衣服,眼睛红了个透,“是我做了噩梦,吓着了,不关别人的事。”
“噩梦?”庄洛一愣,“你梦到我了?”
他过来之后,就听着顾颜楚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不对啊,梦到他,怎么就成噩梦了。
林羡见他们两这样,只觉好笑,却也知这是个解开顾颜楚心结的机会,便起身出去,还带上了杵在一旁的木秀。
林羡离开了许久,顾颜楚才从庄洛怀中坐起,一双眼肿得跟桃似的。庄洛见了,连忙倒了热水,浸湿帕子,来给顾颜楚捂上:“瞧着眼睛哭得,又要肿半天了。”
忽略不了庄洛语气中的心疼,顾颜楚只觉得鼻头一酸。
眼见着这人眸中又聚了泪水,庄洛不由慌了:“哎、不是,我没怪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哭了。”
“庄洛。”顾颜楚开口,声音有几分嘶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媳妇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庄洛笑道。
“如果当初,我真的嫁给了季桓景,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顾颜楚问。
“如果需要让我来对你好,说明季桓景这个丈夫,不够资格。我会把你抢过来,不让你受任何委屈。”庄洛认真地给顾颜楚捂着眼睛,顾颜楚心中,又酸又暖。
她知道,庄洛说的是真的。
上一世,他便是这么做的。
他能为了自己,与京寰阁为敌身受重伤。
他能为了自己抛却一切,甚至牺牲了性命。
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够相信他。
为什么不能相信,顾颜湘的死,是京寰阁瞒着他做的。
她为什么,要拿别人犯的错误,惩罚自己所爱的人。
于是毫不犹豫的,吻上那双唇。
吻上那双,在绝望中,给予自己光明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