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爱情白痴说这些,果真是对牛弹琴。但是毕非没有忽略。他站在我看不见的角落,举着手机激动地呼喊着。
“小梦,小梦,你看见了吗?手机提示我们现在相距不到一米了!”
不到一米!
这个消息就像驱散阴暗的阳光,刹时点亮了我沉寂的心。我欢喜着伸手,四处胡乱摸索起来。
我和毕非,就像手机屏幕上的两个红点,越靠越近。直到手机喜悦地提示哔哔……
一种喜悦猛然就从我心底喷发而出。我、我居然就站在他面前?还是在触手可及的地步?
扑通扑通……
呼哧呼哧……
荀元吉难看地飘在半空,扶着快要裂成两半的眼珠看着我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尖似乎还带着鬼类的阴寒,却已经像向阳的植物一样,开始自主地寻求人类的温暖。那种五千年前他曾经有,但是现在给不出的温暖。廉价地,却对他相当昂贵奢侈的享受。
不……
那一刻,荀元吉痛苦地捏碎了眼珠。在视线完全地消失之前,嚎叫着撕开了空间。抓小鸡似地将我丢了进去。
我的指尖甚至还没有碰触到毕非的衣角,就觉得更大的眩晕袭击而来。它用着凶猛的劲头,一把从后推着我向前扑去。失去了平衡的身子就那么一倾,咕噜噜地顺着那看不见底的台阶一路滚了下去。
啊……
无法预防的突袭中,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本能地抱着脑袋,再声嘶力竭地喊着。哪怕下一秒我再也喊不出来。
许久许久,当时间都已经凝滞,身子也不再往下落去。我那抱着脑袋的双手终于贴上了地面,舒坦至极地、踏实地。紧闭到颤抖都忘记的眼皮这才悉悉索索地睁开,吃惊地看着周围。
这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地方。
接近煤灰的杂草扬着脆弱的叶子,寂寥地从我脚下延伸到远方,和同样似墨浸染的天色混成一体。我连续搓了三次眼睛,好不容易才从满目的黑灰中分辨出一根烧成黑炭的树杈子。
我的耳边无时不刻地都灌着风声,夹杂着琵琶、刀剑相击、野兽嚎叫和哭泣的声音。时大时小,时远时近地绕着我不散。
这是哪里?
我抱着双臂,只觉得又冷又怕。掏出手机,更是吃惊地发现中国移动的信号跌成了零。好不容易壮着胆子喊了一声,竟然连风声都比不过。
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了。站在原地似乎也没有人来帮助我。留给我的路,只剩下了一条。
我只能向前走。不知道目的地,更不知道要坚持多久。两眼抹黑地一直走着,直到我再也走不动为止。那一刻,我的心里涌出前所未有的悲凉,竟然卑微地祈求着在遥远的前方会有那么一个人,能偶尔地帮我一把。
相比我的悲伤,还在人间的荀元吉就好多了。自从把我丢进异空间。他就把鬼打墙撤掉了。他依然衣冠楚楚地,带着六名绝色鬼婢,以距离毕非零点五米的距离微笑着宣布。
“毕非,我说你碰不到她,那就绝对不会让你成功。”
毕非的面容刷地就白了了三秒,继而忽然重重吸气,竖起了大拇指。
“行,你够狠!”一句也没有多余地问我去了哪里。
或许从荀元吉宣布毕非失败开始,毕非就已经放弃了我,认定了我已经死去。当然,这是后话。还是我后来从多嘴鬼仆里问出来的只言片语。
得到了暂时胜利的荀元吉,想当然地就回去了。回到了他的老窝,开在我宿舍里的异次元空间。
上次被他摔得不成样子的房间重新又被收拾了一遍,整洁得几乎像没人住过。但是他却觉得这里不对劲。
比如放在书桌后面的躺椅。哪怕躺椅装饰得比大床更加华丽舒适。摆在外间的玩意就是只能摆在外间,永远进不来内室。
还有晕染了淡淡咖啡色的茶壶。虽然是他最爱的瓷器和花色。但是沾染了使用痕迹的物件就是比不得摆在陈列架上的宝物。因为被拆封用过了,就打上了别人的标签,不再值钱。
前世曾经穷得像狗的他,怎么会一下子做出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尤其还是动手毁掉一个很值钱的古董。
荀元吉一步步地巡视着自己的卧室,眉头寸寸紧缩。
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那么多变化。却还要像巡视领土的兽类,勘察着每一丝异常。而当他那挑剔的眼神转到了内室唯一一张书桌,看见鬼仆用金箔纸小心包好的史书,还有他曾经借来学习的言情《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种感觉就清晰得要杀死他。
数千年都不曾湿润的眼眶忽而就蓄满了泪水。冒出绿芽的心脏也开始砰砰地跳动。
冥冥中,他听见了来自更加神秘之地的声音。这道声音毫不隐晦地在告诉他。
“你、荀元吉,已经开始为了鲁小梦的缺席感到寂寞。如果不想继续寂寞下去,那就把鲁小梦接出来带在身边吧。”
就差最后那仰面一笑。一切就可以和历史上任何一位登基的帝王一模一样了。
但是荀元吉被鬼仆喊了万岁,坐上了白骨王座,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全方位无死角的服伺,他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
他挑剔地皱起眉头,将不过百平的异空间一一扫过。当一本包裹了金箔的书本出现在他视线中,整整停留三秒以上。聪明的仆人就把东西取来,送到了他手里。
一看……
居然是荀国本记,鲁小梦主编的史书。里面起码记载了荀家超过一百二十位的功臣。每一个都死得无比壮烈。
荀元吉不能无视,也就翻开。
顿时,满屏的汉语拼音跳进视野。密密麻麻地,挺像某天晚上的意大利文菜单。照死了要制造障碍地不让人读懂。风格还挺像鲁小梦那妮子
怕死,干什么都藏着掖着小老鼠一样战战兢兢。
荀元吉想着,嘴角不由地飘起一抹笑。绝对的自信之笑。
笑话!你以为你用这些东西就能拦住我不让看书了?他好笑地挑了一页,上面写着他家开国皇帝名字,还有生平。关于评价,只有一行非常精略的豆芽菜。
最近为了放假,他曾经抓来了另外一个老师。除了命令他赶紧写放假通知,顺带又把人家脑子压榨了一遍。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嫌弃人家脑子里奇奇怪怪的玩意。也就保留了汉语拼音的正确理解方式。
因此……
字符才蹦进他的视线,荀元吉就吃惊地翻译出来……饭桶,耍杂技……
鲁小梦你这个胆大包天的!
立刻,荀元吉就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满脸怒气地,就差把书撕掉!
不过,当包了金箔的书页举过头顶,折射出阳光般温暖的视线,荀元吉忽然将书拿了回来。刷刷刷地用着点钞机的手速,不停滴往后翻。
再接着,断背山、蕾丝边等新世界词汇便源源不绝地出现。他越是看着越是憋气,周身简直就像笼罩着十八级飓风。
所有的鬼仆都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它们不敢出声提醒,就怕打扰了自己的王思考。它们更不敢私自逃跑,哪怕下一秒王会发怒地释放力量,把它们都打成碎渣。
鬼婆是所有鬼里最紧张的。她不停地看着荀元吉的脸色。看着他恍若白玉的面庞和七变的芙蓉一样,赤橙红绿换了一轮。心底就暗暗叫着不好。
王妃这下可是要惹着主子了!指不定等到魂归地府,还得清真红烧切片爆炒地轮着受罪!自己要不要好心去找找,顺带通知她跑远点?
小心翼翼的念头在脑子里转了又转,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悄悄溜一会。
谁知她那老迈的身子才一转,死气沉沉的后背猛然就爆发出绝对的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荀元吉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史书地笑着。他笑得很疯狂,一嘴的好牙全都露了出来,还能瞧见喉腔深藏的嫩红色扁桃体。代表着皇族的威严眸子已经没有沉静内敛的迹象,可疑地挂着晶莹水珠子。
鬼婆看得目瞪口呆,根本就不知道这么一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下一刻,荀元吉就喘着气地解释了。
“这、这个……呼呼……白、小……呼呼、萌”
“居、居然……呼呼……背、背着我、写了那么多坏话”
哈哈哈哈哈哈!
“真、真是、太、可爱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哐当!
就在做主子的大跌眼球地说完话后,以荀元吉为中心,半径十米之内的鬼魂全部都跟坠了铅球一样地掉在了地面,惨兮兮地猜测着。
主子该不是疯了?疯了??疯了吧???
只有荀元吉自己知道,他没疯。只不过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开始出现过往的画面。曾经的,也是唯一地一次抓了方大头要学习现代文字写情书那次。
鲁小梦那个蠢女人,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她想阻止我学习文字?以为我学不会汉字就不会知道她背地写我家坏话?
荀元吉扶着额头,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真以为本王在世的时候是空有皇家身份的草包?连基本的人心都看不透?
可笑地还想骗我去看神仙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结果还不是最后被我一句闺房段子给吓住了?
那脸蛋,简直比天边的火烧云还好看!就算再看一遍也觉得过瘾啊!
他出神地想着,想了一遍又一遍。撕扯书籍的手势换做了安抚,深藏进怀。软软地,还带着点棱角地。就像那个藏在眼里的倔强。也总有一天会化作依恋。
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耐心呢?
荀元吉悲泣了……
为了他忽然撕开异次元的行为后悔了。
虽然看起来,现在的他得到了一切。光辉的历史,超然的身份。但是,现在再也没有人阳奉阴违地写他家坏话了,再也没有人顾此失彼地抽言情书了。常人梦想能得到的女人,财富锦上添花地环绕着他。可是一切在没有了那种抵抗,就像褪色的花朵,再也不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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