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总是要凭借着光的刺激才能看见东西,所以黑夜的到来,掩盖了许多不为人知,或者是有些人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
但是,偏偏陈仙要反其道而行,你既然不想要让我看见,那我便要去探个究竟。任何希望被别人看到的事情,基本都是有利于自己的好事,只有那些希望被掩盖的,才值得探寻。
不过,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既然陈仙打定主意要在黑夜里寻找“光明”,那么她就注定首先要成为一个夜猫子。
其实,这种熬夜盯梢的事情也可以让二两来,但是二两在关键时候都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容易出纰漏。所以只能她陈半仙亲自出马了。
这陈仙要盯的,自然就是那成日里喊着说见到了自己已故女儿的王太太。
今天白日里王先生已经带着王太太去过了医院,各项检查也做了,愣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身体倍棒,吃嘛嘛香。除了有痔/疮之外,其他都好。
王太太生气,气自己老公不相信自己。王先生也生气,觉得医院里的医生都是吃干饭的。不过陈仙算是明白到了一点,这王先生是宁愿自己的老婆有神经病,也不希望自己家闹了鬼。
一家人闹不和,自然也就是他们这帮法师遭受冷落。陈仙的职业性质跟那些受人信仰香火的神明是一样的,只要没有人信你,那你便也可有可无了。
于是,陈仙今晚发了狠打定主意一定要查出点所以然来。不管是人是鬼,她都要抓现行。
为了能够更好地观察这家人的动态,陈仙在别墅二楼外找了棵树木蹲点。
二楼尽头有窗户,陈仙蹲的树杈位置刚好可以通过那条窗户看见整个走廊,但凡今晚有人从房间里出来,一切都会尽收陈仙的眼底。
还好,今晚月明光辉,习惯了黑夜之后倒也不觉得暗。只不过,虽然现在已经快要入秋了,但是蚊蝇还是不少。陈仙待在树梢上,这么一个香喷喷的大活人在半夜自然引得了那些成日里喜欢聚集成一团的蚊蝇,于是便围着她一个人咬。
陈仙本来一个人蹲守了大半夜都不见动静,心中怨气丛生,现在听着这蚊蝇吵闹,更是觉得心烦意乱。最后,陈仙只能一只只地掐死这些吸血的“恶魔”以泄心中之愤。
等到陈仙“杀”到浑身戾气蚊蝇不敢在靠近的时候,抬头一看,明月高悬,已然是过了午夜。
一个人大半夜的待在树枝上已经够无聊了,现在蚊子也都被她消灭干净,耳畔那些恼人的嗡嗡声也没有,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陈仙只觉得心中凄凉得很。
就在她心中郁闷的时候,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丝动静。
等到陈仙反应过来有人靠近自己树枝摇晃的时候,她一个转身,就已经看见一个大活人站在她身后的树杈上了。
陈仙平日里什么人没见过,那些说鬼话的人,吓人的鬼,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她还是被后面出现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摔下树,只因为那个人是张渡。
不过张渡眼疾手快,一把揽过陈仙的腰,两个在的身体在树枝上不平衡地摇晃了一下,然后才站稳。
陈仙狂跳的心还没有恢复平静,张渡就已经放开了她,虽然两个人同样是站在枝繁叶茂的树杈上,偏偏张渡还是能找到落脚点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陈仙在办正事的时候可不管你是谁,见到来人是张渡,更有了一种饭碗有可能会被抢走的危机感,十分警惕地打量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他不会是见到了她在这里蹲点,所以便跟来打算到时候分一杯羹的吧?
张渡目光磊落地直视陈仙:“你为什么来,我就为什么来。”
陈仙虽然平时自己跟那些“凡人”说话也喜欢故弄玄虚,但是她不喜欢别人用同样的语气语调方式说话。“切”了一声之后,陈仙转过身去继续盯着从窗口望进去的那条走廊:“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反正你别碍着我就行了。”
张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陈仙的身侧。
这张渡一来陈仙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拘束,还总是忍不住想要去偷瞄他。
月光清冷,点点斑驳的树影倒映在他的身上,无故地为他增添了神秘感。原本在日头底下看起来都有些冷清清的人,被这看起来寒凉的明月光华一照,就更显得冰冷。
但是,这样的张渡,却让人觉得俊美得惊人,黑夜给他笼上了一层致命的吸引力。
陈仙三番两次偷看张渡都被他的眼神捕捉到了,但是陈仙岂是那种会被美迷昏头脑羞答答的小女孩,就算是她偷看人在先,被发现了她也还是会理直气壮地睁大眼睛质问他:“你看什么看?”
有句老套路的话不都是这么说的吗,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张渡显然没有跟陈仙计较的打算,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锦囊,递给了陈仙:“这个是送给你的。”
那囊袋看起来十分精致,上面绣了一朵莲花,做工精秀布料柔滑,只有手掌心大小。
陈仙虽然没爹没娘,但是从小师父也是教过她,无功不受禄,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要。于是她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转过了头说:“不要,无功不受禄。”
张渡耐着性子说:“上次我伤了你,这就当做是赔罪吧。”
这个理由说服力陈仙,她重新转过头,看着张渡犹豫了一下。最后在张渡恳切的目光下,陈仙收下了他的那只绣着莲花的锦囊。
陈仙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锦囊,然后拿出了里面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串手串。
这手串的材质陈仙再熟悉不过了,是桃木,像她们这种经常需要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所以身上经常会带一些驱邪。
只不过,别人送手串都是送沉香、翡翠、玛瑙、璎珞材质的,偏偏这个张渡倒是挺会打算盘的,送桃木手串。这玩意儿虽然符合她的职业需要,但是并不值钱啊。
陈仙拿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珠子颗颗只有眼珠子里的瞳仁般大小,色泽柔润,但是指腹摩擦之时,却会感觉到粗糙的质感。
陈仙拿近那手串一看,却发现那小小的珠子上雕刻了不少她看不懂的文字。
陈仙这才觉得奥妙。突然回想起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叫做《核舟记》,还背诵过。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尝贻余核舟一,盖大苏泛赤壁云。”
翻译的意思就是这个叫王叔远的人,能用直径一寸的木头,雕刻出宫殿、器具、人物,还有飞鸟、走兽、树木、石头,全部是按照材料原来的形状刻成各种事物的形象,各有各的神情姿态。甚至还在一颗雕刻出了苏轼乘船游赤壁的场景。
陈仙并没有见过那位奇人雕刻出的艺术品,但是见到张渡的这串手串上的每一颗珠子上竟然都能雕刻出如此精秀的文字,心里也是佩服得很。
张渡伸手拿过了陈仙手中的手串,然后拉过了她的左手,给她戴上:“这串桃木珠佛珠有十八颗,称‘十八子’,即六根、六尘、六说。佛珠戴在手上,便要时时刻刻慈悲,时时刻刻修行。左手是善手,戴在左手最为合适。上面雕刻的金光神咒也是驱邪的,而桃木驱鬼,愿这个手串可以保你生生平安,世事顺心。“
张渡的声音如清润的流水般在陈仙的心上流淌而过,他微凉的指尖每一次触碰到陈仙的手腕,陈仙都会觉得酥麻心悸。张渡只不过是帮陈仙戴上一串手串,陈仙便觉得耳根发烫。
初见时,陈仙只在心里想,这个人面无表情,话也不多,一定是个愣头青,闷油瓶。却没有想到,他对人好起来,却是这么让人心动。
难怪,那个头脑简单的二两,被他送了一个黄符,一次药膏,就收服了。
张渡放开陈仙的手之后,陈仙的手还伸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仿佛还沉浸其中。
一直到张渡说了一声“好了”,陈仙才恍然惊觉,收回了手。只不过,她的目光始终在自己那只戴了手串的纤细手腕上。
而张渡轻柔的声音也一直在耳边回荡
愿这个手串可以保你生生平安,世事顺心。
陈仙头次觉得心跳得厉害,再抬起头的时候,张渡也在看着自己。只不过,他的目光始终澄澈,温润的眸子里无情无欲。
陈仙用力地拍了一下张渡的肩膀,笑着说:“好,那你这礼物我便收下了,改天再给你个回礼。”
张渡说:“那就不必了,这本来就是赔罪礼。”
说到赔罪,陈仙回想起这几天自己整他的手段,讪笑了几声。
看来这个张渡还真是大方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既往不咎。
同时,陈仙也越发想要探究张渡这个人了。看他用的法器,像是道门,却又能将佛语信口拈来。
是他东西学得杂吗?
不过,这个手串,倒是甚合她意。
虽然月亮的光华一如刚才那般寒凉,但是陈仙却并没有觉得那么孤独了。
就在陈仙分神高兴的时候,张渡突然抓住了陈仙的肩膀,眸子一沉说:“别动。”
陈仙惊得连呼吸都停止了。
看着张渡专注的样子,陈仙还以为他要亲自己呢。但是,陈仙知道,他的目光,是望向自己身后窗口里的那条走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