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在季家的老祠堂进行,离季家不远,徒步就能走到。
虽然还是白天,但是季家的几个女眷就已经开始张罗打点冥婚的事宜了,从陈仙入季家大门开始,就看见了大门口挂上了火红的双喜字灯笼,还有崭新的火红对联。这门上头还挂了红缎,中间打了个硕大的花球。
陈仙还真是被他们这架势惊着了。再一看自己,一身素白到底的棉质长裙,黑色的头发只用了一根桃木簪挽起,脸抢未施粉黛,肤色略显苍白,跟这喜庆的场合还真是一点都不搭。
不过,陈仙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喜庆的场合。
迎陈仙进门的是一个高瘦的中年女人,叫季琴,长得还算是素雅,身上的衬衫明显是新拆的,折叠的褶子都还在。她的胸口别了朵红花,脸上化了妆,面色喜庆。
她一看见陈仙就上前微笑说:“陈半仙您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季老爷子和季唐去准备到点起棺,还有些事宜我要和您交接的,到时候您可得注意着,得按老规矩来,一步都不能出错。”
陈仙虽然没有经验,但是这类事情想来也都是差不多的,无非就是要注意生人与死人之间的忌讳,不能让生人身上沾染了阴气,也不能让死人身上带上了阳气。
还有诸多忌讳,陈仙也都是懂得的。不过,她可不想给自己戴高帽,还是选择了谦虚谨慎的说法:“虽然我平时做的也是这些与阴阳五行相关的事,但是这主持冥婚到还真的是第一次,想你们诺大的一个季家把这么重大的事情交到我手上,我还真是惶恐呢。”
那季琴笑着说:“哪里哪里,您半仙的名号我们之前也是听说过的,我们家族世代信这些,所以我们也都特别崇敬当代的能人,像您这样年纪轻轻还忠于这行的不容易。咱们家老爷子敲定了你,也是因为你与他人的不同之处啊。”
陈仙浅笑着思忖。听季琴这么说,仿佛这季家的人很早之前就调查过她,而且还对她很是了解的模样。
季霖看中了她的不同之处,是什么不同之处?他知道她能通阴阳两界?
还不等陈仙思绪完,就有人过来催促季琴,季琴叫了一声:“马上就来了。”
然后转向了陈仙:“陈半仙,您先跟我来,我先把晚上的事宜跟您先再好好捋一捋,新娘子也在房间里等着了,到时候您可是都要跟她一起的。”
陈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由季琴引路。
这一路走来,陈仙发现这季家的人丁还真是兴旺,有在院子里洒扫的,有爬上楼梯挂灯笼红缎的,还有贴喜字的。
如果陈仙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恐怕还真是会因为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幕而沾染喜悦的心情。
季琴带着陈仙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然后打开屋子让请陈仙先进去。
陈仙真是不得不感慨这季家还真是家大业大,这古镇里的老宅建出了大宅门的风味,但是里面家电空调,又一点也不缺少现代的气息。
进了这新娘所住的屋子之后,陈仙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婚礼的喜庆。
案上的红枣、桂圆、花生、莲子叠成小山,上面也同样贴了大红的双喜字,两边放了点燃的红烛。染过的烛油滑落下来,像是女子的泪珠一样。
屋子里的大床上的床单被套也都换上了红色的锦被,床的正中央平铺着一件火红的嫁衣,袖口和裙裾都用金线缝制,裙摆上用金线绣上了凤凰图腾,一看这绣样就知道一定是纯手工的,那金色的凤凰在火红的嫁衣上看起来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而飞。
嫁衣的上方放了金钗头饰,钗头是雕琢精致的凤凰头,凤凰头下垂了金流苏。陈仙想着,如果女子戴着这金钗缓缓挪步,那金钗垂下的流苏摇曳,一定风姿绰约。
有一点值得注意,这嫁衣的款式是秀禾服,上衣为圆领,右衽大襟袄褂,下面则是马面裙。虽然陈仙对于历代服饰没有过多的了解,但这一看就是明末清初盛行的嫁衣款式。
对了,陈仙想起来了,季唐曾经跟自己说过,这娶妻者,就是死于三百多年前。
陈仙既为这嫁衣的华丽考究而感到惊叹,同时也觉得讽刺。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有必要吗?
不过,这话陈仙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说,毕竟她是来挣钱的,这金主自家的事,还是不要过多干涉和评论了。
陈仙目光一转,恰巧看见了站在房间里的邹佩,她就站在一旁,穿得很素净,没有化妆,从表情上看不出喜怒。
陈仙忍不住清咳了一声,走到邹佩旁边问:“今天你‘成婚’,感觉心情如何。”
邹佩突然笑了,这还是陈仙第一次看见她笑得如此明媚,她说:“自然是高兴的,希望一会陈半仙,也能为这场婚礼高兴高兴。”
既然人家对自己的未来生活没有丝毫顾虑,对这场婚礼也抱着喜悦的心情,那么陈仙也不枉做好人了,规劝想来也是没有用的。
陈仙也笑着说:“我当然会为了你高兴。”
邹佩看着陈仙,笑了。
陈仙不太明白邹佩脸上的笑是什么意思,反正这家人都奇怪得很,找的女人估计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反正她也不想和这帮人有过多交集,走个程序而已。虽然《周礼》上也早就说过“禁迁葬与嫁殇者”,但现在这行不好做,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挣了钱走人就行了。
陈仙再一次安慰了自己之后,就沉闷地站在房间内不说话。季琴见场面有些冷,便上前热切地跟陈仙说:“陈半仙,这嫁娶事宜最重要的就是喜庆,所以啊在我们这儿的风俗来说,新娘流泪可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到时候您可得注意点。”
陈仙自然认为季琴说得是让她“盯紧”邹佩,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说:“好。”
季琴笑了,刚想拉着陈仙继续说些什么,就有人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那是个不算太年轻的男人,腰弯得厉害,见到季琴很是恭敬:“姑姑,这祖牌我们都已经重新制作好了,老爷子让我拿过来给您过目。”
季琴随意地说:“先放那儿吧。”
那男人放下托盘之后,神色踌躇,想说什么却像是说不出口。
季琴是个明白人,马上走上前问:“怎么了?”
那男人小声说:“出了点差错,姑姑出来我跟您说。”
季琴转头对陈仙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跟着那男人走出了房间。
季琴走了之后,房间内就只有陈仙和邹佩在。邹佩始终都像个小媳妇,陈仙觉得和她没什么话聊,就自顾自打量起了这房间。
房间内除了那身嫁衣以外,就没有什么看头,陈仙又把目光挪到了那个男人方才拿进来的祖牌上。
这祖牌做得崭新,正中央有“季公”两个大字,祖牌上方“戴着”朵大红花。想来,这个便是那个死了六甲子要娶妻的季家的祖先了。
这祖牌上还刻了这季公的生辰死祭,再旁边刻着一小行字,陈仙看了一下,是生辰八字。
丁丑年,二月十二,亥时。
陈氏,妻。
陈仙瞬间心一惊,四肢都僵住了,
丁丑年,二月十二,亥时!这生辰八字不是别人的,正是她的。
而这生辰八字旁边还有她的姓氏,那就铁定错不了了。但是,这祖牌上标注的,陈氏与这季公的关系是夫妻。
难道
陈仙明白了些什么,但是没有当即表露出来,而是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从她今天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季家的人可不少,她现在突然想要走可是没那么容易的。所以,一切还是得从长计议。
陈仙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着邹佩,对方脸上始终带着浅笑。
陈仙说:“我让我的帮手带了东西,是‘婚礼’上必要的,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门口打个电话问问他到了没。”
邹佩笑意不减:“这个打发其他人去做就行了,今天你可是全程要跟在新娘旁边的,离开就不吉利了。”
陈仙态度强硬:“不用了,有些事情,我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说完之后,陈仙就准备跨步出房间门。可是谁知道那邹佩竟然突然冲上前来拉住陈仙,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不松手。
既然都已经动上手了,那陈仙也就不客气了,直接抬手劈在了邹佩脖子上。
邹佩平日里就是个娇滴滴的女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被陈仙那么一劈虽然没有晕过去,但也疼得眼冒金星。
陈仙又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了一旁,然后准备冲出房间门。
却不想,季琴和那男人恰好走到了房间门口,三个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陈仙还没出手,邹佩就在后面捂着脖子大喊:“姑姑,别让她跑了。”
邹佩这话一出,大家就明白过来已经撕破脸皮了,季琴立马换了副面孔,和那男人上前来与作势要抓陈仙。
陈仙身子一闪,先是躲过了,但是对方有两个人,纠缠不下还是动了手。
陈仙打架的功夫是有的,季琴和那男人就纯粹是胡搅蛮缠,刚开始陈仙还应付得过来,打了那季琴好几个巴掌。
陈仙向来不爱打人,除了威逼利诱时吓吓二两以外,更不要说打女人了。但是那季琴龇牙咧嘴实在是太吓人了,而且还专门揪陈仙的长发,一扯住就是用力地抓,陈仙感觉自己的头皮差点没被她扯下来。后来没有办法,陈仙什么野蛮的法子都使出来了,打得那季琴鼻青脸肿。
陈仙应付两个人还好,等邹佩缓过来之后就也加入到了作战队伍中,没过一会儿,陈仙的胳膊就被邹佩和那男人一人一边给架住了,陈仙动弹不得,但脸上打人时凶狠的表情半分未减。
那季琴揉了揉自己被打肿的脸,笑着看着陈仙:“小浪蹄子还真泼辣,希望等你被埋到地里,还能那么嚣张。”
陈仙咬牙切齿地说:“我若是做了鬼,定要搅得你们家宅不宁。”
陈仙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实怕极了。
做鬼?她人都还没做够呢。但是听季琴这话里的意思,怕是想要让她给季公殉葬了。
季琴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瓶喷雾,喷到了桌子上随手抄来的毛巾上,然后捂到了陈仙的口鼻上。
陈仙想挣扎,但是还是吸入了不少异味到呼吸道了,然后,她感觉到了身体变得疲软,意识也开始涣散。
季琴在陈仙晕过去之前恶狠狠地说:“先把她衣服扒了让我检查身子还干不干净。”
陈仙想反抗,但是没有一点力气,只感觉意识一点点在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