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顾向城下了班，从雾大赶到电视台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人居然都已经到齐了。
“何小姐，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放下公文包，站到了不起眼的一个位置上，才犹豫地开口，朝何酒酒问道。
“原来是你啊！”
何酒酒闻声连忙回头，然后松了一口气才缓过来的。
“雾见中学的校长专程来我们这里道谢…这不，现在还在办公室里坐着呢。”她连忙解释，“墨久师兄和台长都在里面。”
“何酒酒？！”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徐墨久探出个身子朝外面喊到，然后看见了站在一旁等候的顾向城，连忙点点头，也朝他示意道。
“这位就是顾教授吧？那也一起进来吧，张校长很想见见你们。”
“在在！”
何酒酒听了连忙跑了过来，一边还顺路欢喜地朝顾向城挤了挤眼，“我们一起进去吧？”
“…幸会幸会！”
张校长笑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率先朝何酒酒握了握手，语气稍显忿忿不平，“让何小姐这么优秀的人主持深夜节目实在是屈才了，我回头一定要替你向台长美言几句！
哎呀呀，您可是块瑰宝啊…”
“哪里哪里…校长您过奖了，我只是尽好份内的事而已。”
何酒酒一见这种情形，连忙推脱着摆摆手，却听得旁边顾向城笑着说道。
“那您可一定要好好说说了，雾见中学这件事到现在可是影响甚广…如今各行各业都在争相讨要个说法。
现在既然已经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那我想，张校您想必也是做好完全的准备了。”
“那是当然，我一定要给我们无辜去世的师生讨个说法！”他目光忽然转向顾向城，连忙朝对方伸出手。
“顾教授的声望我们整个雾见附属中学都有所耳闻，能得到您的帮助实在是感激不尽！
不知道顾教授您想在节目里如何做呢？”
“抱歉，具体的事宜还不方便透露。”
他拧眉，直勾勾地盯着张校长的神情，忽然轻笑了一下，同样伸出手，“不过我想，一定是一场值得您期待的演出。”
“那真是太棒了！”
张校长回望了他一眼，然后仰起头，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放下茶杯，洒脱地大笑着，走出画室，“那么，我让就好好期待一下吧…您的演出。”
——
“…至此，让我们首先献上，对死者最深切的哀悼。”
深夜的录音棚里一片安静。何酒酒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戴上耳麦，朝旁边望去。
顾向城正戴着耳机，微垂着眸子调整着话筒，侧脸的线条隐隐落在黑暗之中。他的眼底有休息不足隐约产生的青黑色，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后，他抬眼看了过来，轻轻一点头。
不用担心。她在他淡然如水的目光中，读出了这么四个字。
“《七日谈》特别版企划——‘我与他’纪实犯罪评述类节目，正式开始。”何酒酒轻舒了一口气，朝顾向城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打开了广播。
“ap;ap;ap;ap;…！！”
“就算你吧按钮捏爆也进不去棚里哦？他们两个现在都开始录了。”
长发的女人靠在桌子旁，抱着臂披了红棕色风衣随意吐着槽。
她接过徐墨久拿来的咖啡，安慰性地拍了拍杨天仲的肩，目光却是依旧停留在录音棚里，“几年不见，他倒是沉淀地愈发吸引人了。”
“难得见你来围观，佳姐你不会也…花痴过他吧？”杨天仲苦着脸对棚里那两人虎视眈眈，顺嘴八卦道。
“花痴倒没有，我像是喜欢那种类型的人么？”
宋佳绕到徐墨久身后，猛地探出个头冲他脸上吧唧了一口，恶作剧似的抱住了他的腰，“我是来找这个的！
再说了，我可不喜欢心理医生。
谁还没有点秘密啊，我可不想全身上下都被人看透，那就太恐怖了。”
“咳咳…注意形象。”徐墨久猛咳了几声，不动声色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杨天仲默默地低下了头，感觉整个棚里都被狗粮包围了。
“不过好奇还是有的。”
宋佳凝眸，看向在录音室里正在朝话筒讲话的顾向城，轻轻皱了眉，“当时我还在雾大的时候，就听说这个年轻教授绯闻极少，再加上那严重洁癖的性格，几乎对周围人都是一副温和疏离的样子。
怎么，这回忽然心血来潮，想来参加节目了？”
“还能怎么着，我学姐人美声甜，还需要他考虑？”杨天仲一番脑补之后更加气了，忿忿不平地咬着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噗哈哈，得了吧小杨！”
宋佳笑弯了腰，“我在学校见朝他主动投怀送抱的漂亮女生不少，但你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一个一个笑里藏刀退回去的…
他其实除了工作，私底下一直都不喜欢和人接触，尤其是异性。
所以我也搞不懂顾向城这回到底是怎么想的，平白无故地，居然会对酒酒感兴趣。”
“对了，我听你原来提过一回，他之前是从国外回来的？”徐墨久插嘴。
“对，当时去的是美国，具体在哪儿留学我忘记了。
不过吧，这年头留学深造还算普遍，你倒是不用太在意。”她盯着录音棚里回忆着，“…应该是公费吧，我还真没听说过他家里有矿的这种传闻。”
“哇，那小杨你可要赶紧加油了。”徐墨久意味深长地朝杨天仲挤了挤眼，说道。
——
这边说归说，录音棚里气氛却是异常紧张。何酒酒眼看着顾向城及其熟练地一段现场陈述说完，朝自己示意，便僵着手开了麦。
“接下来，我和顾教授会带领你们重回案发现场。”她找了找状态，原本清晰的语气忽然变得飘渺幽远，像是空谷徘徊的幽灵。
何酒酒说完，朝外面打了个手势，抖着手拿起音效道具。
“asr准备！”徐墨久冲杨天仲喊，随即不满地看了看里面的场景，“小酒今天这状态用力不对啊，怎么回事？”
原本被自己抛之脑后的案发场景突然无比清晰地蹦了出来，洪木秋和温伊的尸检照片在她眼前不断飘着。
何酒酒后背冷汗直冒，深呼吸着气想要平息混乱的气息，却不料手一软，差点把道具给砸向话筒。
“够了，不要去想。”
顾向城连忙把手挡在话筒上，然后低声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太紧张了。”
“我没事的。”她僵着脸色勉强笑了笑，想要拨开对方的手。
“…记住，永远不要试图在我面前撒谎。”
他无奈地俯下身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温和而诱惑地钻进了她的耳朵，然后自己缓慢地抬起了另一只手。
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虚抚上何酒酒的脸，兀自笑了笑。然后在对方恍神着望向自己的一瞬间，猛然打了一个响指。
“好了，现在听我说的去做…闭上眼，然后呼气…想想看你之前看到的那本画册。
对，就是放到电视台的那一本。上面是不是有各种各样的画？试着拿起搁在旁边的笔，然后继续听我说。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温伊。”
拿着画笔的女孩出现在她面前，白色的萤火虫在夜空中缓缓飞舞，在她们之间起落。
来吧…替我去，告诉他们…
她听到女孩这么说道，银铃般的笑声清脆而寂寞，被扬起的微风吹散在远处。
浩瀚的星空下，点点荧光夹杂着絮絮的风声朝她袭来。她侧耳低下头，白色的光点从她发梢擦身而过。
嗯，我都听到了。何酒酒闭上眼，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握紧了手里的道具。
我会替你…替你们所有人，再次开口的。
何酒酒睁开眼，红了的眼眶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侧写…开始！”
“侧写开始。”
她和顾向城同时低下头，对着话筒说道。
——
清晨的雾见市一如既往地寂静，何酒酒正昏昏欲睡地趴在床上补眠，然后再一次被电话铃吵醒了。
“喂…谁呀？”她揉着眼睛不想起床，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何酒酒你别睡了快看手机，你们俩上热搜了！”对面的宋佳疯狂破音地朝她喊道。
“我们…俩？”
她看着明晃晃的天花板指了指自己，委实没有想起来这“俩”指的又是哪一个，却后知后觉地被另外两个字给震醒了。
“我我我我上热搜了？！”她蹦起来又躺下去裹了层被子，“哪个热搜？”
“除了微博你说还有哪个热搜！”宋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去看。”
“‘我与他’sar侧写，雾大教授顾向城，温伊小九…”她看着依旧不断疯狂上涨的话题，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顾教授的热度居然比我还高哎。”
“废话，人家不但有才长得还好看，重点是声音贼苏。”宋佳那里隐约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总之你赶紧过来，我还要上班没空帮你们收了。现在你办公室里一堆粉丝送过来的礼物，要拆要取的，记得自己过来拿！”
“顺路帮他也给收了吧。”
二十分钟后，何酒酒裹着一层大衣出现在工作室门口。她看着小山一般堆在桌子上的礼物盒，异常坚定地决定先把那堆乱七八糟的盒子拆了再说。
不知道顾向城让不让自己碰给他的东西。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他那一堆比较好。
居然还真有不少是给自己的啊。何酒酒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几个并列在桌子上，异常呆萌的毛绒玩具，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算成功了吗？她喃喃地问自己，准备抱起玩具放在旁边的集装箱中，一起带回家。
“啪！”
一封信件从堆在一起的礼物盒里掉了出来，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下。她扭过头看向地面，发现纯白的信封上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写。
“不会是给谁的情书吧？”何酒酒一脸得瑟地蹲在地上戳了戳它，然后捡了起来。
“嘿嘿，让我看看是谁…”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吓得猛地后退一步，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浑身哆嗦着捂住了嘴。
是…
被抽出来的信纸安静地飘落在地上，上面还散发着腥臭的血液早已凝固干涸，正对在她的面前。
“这是…我…”她想要说话调节一下气氛，却发现舌头早已因恐惧而僵直，发不出话来了。
明明是初秋，何酒酒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窖。
白的慎人的纸上只写了一行字，以猩红的鲜血书成，大大地画在上面。
我找到你了…她在心底默念着。
“我找到你了，杀人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