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来得正好，我们局里正在收拾之前的纸质档案，刚好缺个跑腿的。”
何绍航抱着一摞档案盒左躲右闪，在接待厅朝他们扬了扬手，“谁来？”
“顾教授你加油，反正我是不行了。”
何酒酒趴在茶几上闭着眼装死，朝着他站的方向喃喃自语，“…真的太困了，让我先睡会儿。”
“什么情况？”
何绍航抽着嘴角指了指倒在桌子上，很快就不省人事的妹妹，又指了指没事人似的顾向城，一脸惊悚，“你们俩咋了！”
“昨天晚上，何小姐的公寓里收到了恐吓信，你这里的电话我也打不通，就陪了她一会儿。”
顾向城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接过了档案。他垂眸看着睡梦中仍然紧锁眉头的何酒酒，轻声开口，“让她休息会儿吧…看样子昨天被吓得不轻。”
“靠，我昨晚手机关机来着！”
他听了恨不得拍死自己，一把拉着顾向城走到一边，“对不住啊，让你陪这小妮子。不过这又是怎么回事？”
——
“见了鬼了，别让老子抓到这货！”
收拾得整齐的档案袋上落满阳光，何绍航坐在桌前，忿忿不平地一口咬下一个混沌，朝对面低声说道。
“我的建议是，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让她住在那里。”顾向城蜷着长腿坐在沙发边，沉默了一会儿，俯下身，帮睡梦中的女孩把大衣遮了上去。
“她昨天上楼的时候，甚至都被我吓到了。”
“这倒是个办法。”他点了点头，“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倒是顾教授，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呆在公寓，正好帮你们看看情况。”
他还想说什么，却看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犹豫地站在门口，正提着外卖朝这边探头探脑。
“请问，是谁点的外卖？”
“这边。”顾向城招手，“谢谢您了。”
“哎哎，不厚道啊，你什么时候点的外卖？”何绍航不满地咂嘴，“亏我刚提了馄饨回来。”
“是给她的。”他抬了抬下巴，指向何酒酒，便没再答话。
何绍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看向那碗还飘着热气的红豆粥，忽然凌冽了起来。
“顾教授，我有个问题…您怎么知道她喜欢喝这个？”
他看着面前这个若无其事的男人，心底突然涌现出一股危险的预感。何绍航看着他似是不解地抬头看了看自己，背后竟然生出了一层寒意。
他居然，辨别不出来这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这些。”顾向城看了他一眼，就重新低下头，“我只是听说过，红豆安神。”
“是这样啊。”
他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看见被裹在大衣里的何酒酒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气氛紧绷的两个人。
“你们在吃饭啊…”
她揉着被枕麻的胳膊，尚在回神中，就看见了被盛在小碗里的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哇，是谁买的红豆粥？果断好评！”
“你醒了？”顾向城推了推眼镜，看见不远处的江盛正在和那个男人聊天，便起身把粥端了过来，“慢点吃，我还有事。”
“江队。”
“顾教授也在啊。”
原本正在跟那个送外卖的闲聊的江盛看到顾向城走了过来，也随意朝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
笑得似乎很愉快的样子。
“两位认识？”
他看这情形，也饶有趣味地扫了一眼那个男人，问道，“今天怎么不是您儿子来送？”
“嘿嘿…”
那中年男人听了，连忙讪笑着挠了挠头，“这不是出来了也一直没什么正经工作嘛，能替孩子们帮帮忙，也挺好的。”
“庄路韦，这家伙可是我当年亲自抓进去的呢！”江盛像是也触动了什么回忆，笑着对顾向城说，“第一个案子，那时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呢，这一晃八年都过去了。”
“对，是故意伤害罪。”
那个中年男人也应和着笑了笑，神情恍惚了一下，叹道，“不过都过去了。”
“看你现在过的还不错，总之加油吧。”江盛朝他招了招手，“不进来坐坐？”
时针缓慢地移动着，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平静。江盛端起茶水，听那个男人苦涩地一笑，继续说道。
“说到底，我现在能够站在外面都是及其不易。
跟我同个监狱的人，死的死，病的病…
那几年转变真的太大了，我还记得当时有个叫刘烨的年轻人，在那里呆了好几年了。
他是个死刑犯，好像是当时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合伙人。
在那个环境里，就连无比微小的愿望都会放大，成为遗憾一生的痛苦。”
他又笑了笑，声音有些颤抖，“我至今都记得那个关进来时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在临死的前一天夜里，哭着对我说，他忽然好想见一下，那个他还没碰面的女网友。”
其余几人闻言也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女网友？”顾向城倒是疑惑了一下，问道。
“对，据说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相处地及其愉快。
结果，他就是在约定和那个女孩见面的那天凌晨被抓的…听他说好像网名是叫盗儿乐什么的，我没文化也没听太懂。”
“你是说…dll？！”
何酒酒忽然猛地抓住那个男人的手，脸色刷的一声变了。
“对，好像就是这么念的！”他点了点头，“后面还有数字我记不清了。
嘛，还是你们文化人好，一说就懂。”
“怎么了？”江盛问道，“小酒你的脸色不太对劲啊。”
“他，他们是去哪里见面的？”何酒酒一时也忘了回答，结结巴巴地确认着，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我记得是在下南市，女娃娃你怎么回事？”
“我没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扭头朝江盛看去，目光坚定。
“但我有些东西想要确认一下。”
——
“这里就是06年附近全部的失踪人口了。”
“为…为什么这么多？”
何酒酒撑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最上面的那一摞。
“你们，谁来帮个忙？”
“当时的下南虽然也是大城市，但信息的传达终究没有现在方便，所以很多案子都堆积了起来。
不过像这种失踪案，每年报上去的其实有大部分都是拐卖人口，其中幼童和妇女占大多数。
如果你说的那个网上的帖子属实，那么其实不算太难找。”
顾向城说完话后，就打算披衣服出门，“我还有事，你加油。”
“喂冰山…”
何酒酒一急，连忙眼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衬衫，“帮帮忙啦，你看，我刚刚都好心陪你了。”
“…”
他没有答话，眯起眼扭头看她，结果对上了何酒酒小鹿般清澈透明的眼神，顿时明白了她在打什么心思。便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反身折了回来。
“没有下一次。”顾向城俯身拉了把椅子，“还有，我只提供建议，你不要期待我帮你整理。”
“这就够啦。”何酒酒冲着他笑，“其他的如果我再完不成，就太对不起你了。”
“那就好。”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资料，低低笑了笑，“开始吧。”
“论坛上的原帖你找到了吗？”
日头偏南的时候，顾向城摘了眼镜，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重新靠回椅背上。
“要不，你先睡一会儿？”
何酒酒看着他这样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帮着自己散心，顿时不忍继续压榨了。
“嗯，那你先找，找到了记得叫我。”
他浅浅应了一声，便偏过头去，不再回答了。
何酒酒把排除掉的资料放到一边，重新翻阅着剩下的十几份。
下南市，年轻女性，日期也和网上说的差不多…
不行，信息还是太少了。她揉着头一脸痛苦，打开手机，再次在搜索栏上输了“dll-04”这个名称。
铺天盖地的相同信息瞬间朝她眼前涌来，何酒酒只觉得一阵眼晕，头比刚才更加痛了。
果然一旦认真起来找这种东西，自己的水准还是不够格啊…她沮丧地垂着头，忽然想放弃了。
“你一开始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是在哪个网站上？”原本靠在一旁的顾向城忽然出声，坐了起来，问道。
“你怎么没还睡啊？”何酒酒被他吓了一跳。
“你翻资料的声音太大了。”他起身把剩下的那几个档案拿走，窝到了沙发上，低头垂眸。
“麻烦帮我冲一杯咖啡，谢谢。”
这家伙认真起来的作风还是…暴力啊。
何酒酒一边低着头在草稿纸上猛写，一边接过他丢过来的方案，放到被排除的那一摞里。
“这个不是，拿去。”顾向城喝了一口咖啡，把一个档案丢过来。
“年龄倒符合，但职业不对…下一个。”
“这个看过了，拿走。”
…
“够了够了！”她眼看着自己纠结了大半天的档案被顾向城一个个越丢越少，连忙按住了剩下的，“只剩三个了，你再扔就没了！”
“嗯，接下来的三个，你自己辨认。”他重新靠回沙发上
“喂，可我没学过犯罪心理学…”
何酒酒苦着脸看他，顾向城闻言推了推眼镜，语气缓和了下来。
“我没有要求你去用我们的专业知识解读，你没有学过这些，按你的想法就好了。
还是，侧写不是万能的，它需要有大量的信息填充作为基础，才可以建立。
否则，就会出现仅仅依靠想象来推测的情况，从而产生误判。
所以剩下的三个，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那怎么办？”何酒酒彻底垮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
“你刚刚不是找到那个帖子了吗？”他笑着把三分资料一字排开，推到她的面前，“来，试试看，猜对了给糖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嘛，不过这么一看，三个的女生的条件几乎都和她差不多，时间也对的上。”
何酒酒嘟着嘴，翻看着论坛上那个名叫“dll-04”的帖子，继续说道，“她在这之前，曾经晒出过一张拍摄的纹身图，是铃兰的形状。但并不知道她纹在了哪里。”
她点了点资料其中的两份寻人启事，“所以，排除那一个没有提到这项的，只剩下了纹了铃兰纹身的钱如枝，和李琴。”
“嗯，继续。”顾向城点点头，示意道。
“给点提示行不行啊？”何酒酒郁闷，“这年头答题还有场外求助呢。”
“如果过了十几年再去找他们的亲朋，是不太现实的。所以只能从从现有的记录里分析。
两人学历相同，年龄也差不多，都是刚入大学不久的女大学生。
不过相比两人相差无几的各种经历，他们家属在发现两人失踪后的反应…很有趣。
钱如枝父母是暴跳如雷，李琴一家，则是惊慌失措。
所以你猜…哪一个会和我们的死刑犯刘烨相谈甚欢，甚至到了网下见面的程度？”
“嗯…”
她认真地端详了好一会儿资料，十分幽怨地抬头说道，“是李琴。”
“哦？为什么。”顾向城扬了扬嘴角，“按理说钱如枝热爱交际，应该是她才对。”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那可是2006年啊，又不是现在，网络那么发达。
凭我的第六感，如果在当时，钱如枝是绝对不会选择网聊这种方式来扩大自己的交友面的。
她身边朋友那么多，更不可能不打招呼就千里迢迢地跑去下南，去见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何酒酒说完，感觉自己更幽怨了，“差点被你带坑里…你说的那两个选项分明就是误导我，所以幸亏我多看了眼寻人启事里的照片。”
她指了指李琴照片背景里的一角，“喏，看这个娃娃，dll-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