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恐怕是要很冷了。
深沉如浓墨的夜幕掩盖了街道里穿梭着的警笛嗡鸣声。霓虹般的灯光在夜空中闪耀着，又有风吹过，下南大剧院的三楼外，那个坏掉的储水箱已经不晃了。
广场上的人们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几个全副武装的武警依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巨大的铁制水管来回一遍又一遍地清扫着。
激起的水雾在白色的石砖地板上弥漫，升腾成灰蒙蒙的一片，再次降下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血迹，污水，人们踩踏过后的肮脏泥泞…那个巨大的储水池孤零零地悬在空中，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它断裂的铁板已经被及时赶到的消防人员清理走了，只剩下一个支离破碎的残影在呼啸而来的风中瑟缩着，时不时垂死一般抖动两下。
李队站在剧院一楼的大厅，沉默地看着逐渐停止搜寻动作的队员们，闷声吸了一口烟。
做了那么多年的老刑警，他闭着眼睛也能想得到，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可能现在已经开始了。他叼着缓缓燃烧的烟头发着呆，看向窗外已经被清理的空荡荡的广场。
从天幕高悬而下的风直坠而下，暴虐而无声地刮过广场，在地面上的凹洼处扫出了层层的水漾波纹。
夜幕之下，以个人为单位的媒介正在悄无声息地扩散着这里的消息——连环杀人，剧院录音，凶手坠尸逃窜…用不着明天，只需要再过几个时，那些敏感如猎犬的各大媒体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把下南市的大名，给挂到新一期的版面头条上。
…会被上面给免职吧？他沉默了很久，掐灭了烟头。
“…什么都没有吗？”
李队抓住一个已经结束搜寻的民警，问道。
“除了那个流浪汉，其他的…我们什么都没有找到。”那个警察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知道了，通知尸检部门，去把尸体给整理好吧。”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去问。
“是！那李队我先走了。”他忽然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犹豫着又开口，“李队，你…”
“我没事。”
李队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对了，何警官呢？之前还看见他在这里来着。”
“哦，你是说他啊。”
那个之前和顾向城碰过面的刑警听到这话，缓过神似的拍了下手，“何警官他好像是和那个什么教授…对了顾向城！和他一起出去了，好像是有点事情。”
“顾教授来这里了？”
李队愣了一下，“可我没有看见他啊…”
“啊？”那个警察也愣了，“不是李队…难道不是你叫他过来的？”
“…我没有，不过既然他来了，我也不好说什么。”
他想了想问道，“你刚刚说，他们两个去哪里了来着？”
“不太清楚，好像是去了对面的一个废弃楼房。”刑警想了一下，“要不…我带几个人去那边看看？”
“看看吧…”
李队叹了口气，幽幽地吐出了一口烟雾，看向剧院的舞台中央。
“也许，会发现什么呢…”
窗边树梢末端的枝茬颤抖了几下，天边无星无月，下南大剧院旁边的银杏树叶却忽然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
“乒——”
金属物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何酒酒的耳膜，她捂着耳朵蹲在一个墙角里，偷偷抬眼看着远处的情况。
看着那个身影不要命似的抓起一把菜刀朝他劈了过来，顾向城一把将那个钢管抡圆了砸到对方身上，然后抬腿踹翻了一个旁边的架子，闪身就躲。
上面放着的东西顿时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那个人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仍然发了疯似的朝他扑来，举起胳膊想要砍向躲在一边的顾向城。
“轰！”
沉重的木箱从架子的最高层滚落，他向前伸出的手臂最先被落下的木箱棱角给击中，顿时奇异地向后扭曲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姿势，歪在了一边。
“啊啊啊啊！”
那个男人的喉咙里爆发出了嘶哑的惨叫声，何酒酒被那种类似于鸭禽和卵石摩擦的声音给刺激得不行，连忙起身出手，抓住了顾向城正准备再次击下的手臂。
“顾教授…行了，可以了！我没事的我没事的，你下手别太狠了…”
“你没事？”
他皱着眉抬手，刮去了一缕被冷汗沾在她脸侧的棕色秀发，“你这样子，是没事？”
“我真的没事，你别打了…”
她看了一眼他撑在一边柜子上的左手，手套下露出的半截手腕正在不断地往下滴血。
她忍不住有点心疼，便拿过了他手里的钢管走上前去，路过他时声地说了一句。
“你手那里…流血了。”
“你别过去，我看看他。”
顾向城伸手把钢管拿了过来，却没再反驳，轻轻推开她走到了那一堆堆在地上的货物面前。
“这个人不太对劲…”
顾向城忽然说道，他拿着管子却没有再向前走去，只是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奇怪…他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改变目标来袭击我？
明明绕过就可以了。因为在那之前，他是想要抓你的啊。”
“嘿……嘿嘿…”
那堆货物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何酒酒站在远处，只看见那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浑身颤抖着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黑色的雨衣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从肩头一直延伸到了腰部。他断掉的右臂还连着皮肉，在身边不断摇晃着，正滴滴答答地向下滴着血。
“嘿嘿…顾向城…”
男人嘶哑的嗓子里忽然念出了他的名字，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来，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丧尸。
“…你是谁？”
顾向城听见那个声音，就算在之前打斗中，也一直平静的脸色忽然有点不对劲。他默默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后退一步，抢先挡在了何酒酒身前。
“回答我，你是来找谁的？”
“我…我…”
他遮挡在脸上的帽子因为剧烈的动作掉了下来，露出的面孔在阴影里扭曲着，看不清楚。
那个男人嘶哑着声音大喊着，提着菜刀朝他扑来。
“顾…向城…我要杀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