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个少女说的话也就算了, 可是这楚莹说的话众人却不得不放在心上的。
只因这靖安侯府出身的楚莹有一个好哥哥，她那位嫡兄长楚何是京里大名鼎鼎的人物, 年纪轻轻就担起了侯府重任就算了, 还被大皇子和皇上同时看中。
据闻当初他在大皇子麾下杀敌的时候, 可是得了大皇子一连几句称赞, 夸他是少年英才, 当时楚何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等到楚何从战场上解甲回京的时候, 直接被授予了上直卫千户的官职, 管理京城一方的安危。
千户这官虽然不大, 可是毕竟是在天子脚下管的也是京都的安全, 可谓是位低权重的典型了，更何况楚何如今也不过是二十不到，日后的时间还长着, 正所谓前途不可限量啊。
像她们这些权贵家中的子女, 虽然有着祖上荫蒙的官爵, 但是那大都是没有实权的名号，真正想要让周围的人钦佩的，还是要靠自己去挣功劳，这就要看家族子弟是否有出息了。
然而让这些小姐们无奈的是，这些功劳只能靠家中男子们去挣, 可是真正优秀的子弟每家出的也都是极少的。
像是楚何这种靠一个人撑起了一座门楣的, 那就更是少中之少了。
楚莹见众人都望着她等着她说话, 她心里顿时有种为好姐妹出了口恶气的痛快感, 她嘴上挂着冷笑将那沈娇的恶行一一道来：“无才无德纵是有身份又如何，吾辈也不屑与此等粗莽之辈结交。”
楚莹话说完，筵席边上坐着的众位贵女全都议论纷纷，低着头互相耳语了起来，似乎是在讨论京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女纨绔，难怪国公府从来不让此女出门，只怕是担心此女污没了自家门楣。
与此同时贵女们也好奇了起来，她们大都是出身高贵平时里被拘束着呆在家中，偶尔才会随家人出游或者参与什么宴会，不像男子那般可以走南闯北，所以平时圈子里有点什么事，这些人都会引颈围观，恨不得将一点小事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地嚼透了，心里面才舒坦了。
如今圈里好不容易又来一个话题人物，自然都是好奇的不得了。
长阳县主冷哼一声：“若此女真如莹妹妹所言的这般，那今日本县主必将此女赶出筵席，免得搅了大家的兴致。”
听了长阳县主的话，座下的众人不免更兴奋了，都想要看着被楚莹如此厌恶，被大家如此抨击的恶女出丑丢人。
这些小姐们哪怕没有瞧见沈娇此人，然而人云亦云，却又本能地觉得被这么多人评点为不好的人，必定是个品行不端的人，更何况楚莹与她那位庶姐相熟，楚莹必定是见过这位沈娇的，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不是无缘无故。
想到这里，这些小姐都眼巴巴地瞧着来处，等着那位国公府的沈娇小姐到来，好让大家看一场笑话，回家之后也能乐呵两天。
而话题中心的沈娇此时刚刚被丫鬟们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她坐在马车中心中忐忑不已，抬眼看着面前王府的朱红大门，这还是她第一次以英国公嫡小姐的身份在外独自行走，此时她的一言一行不止代表着自己也代表着英国公府的脸面，更是意味着日后她在京都立足的风评形象。
京都的世家贵族是一个圈子，可谓是牵一动百，不管是她嫁人还是没有嫁人，日后都是要在这个圈子中活动，甚至日后她嫁入到哪家府邸之中，与外面的权贵家族的夫人们来往，也都是从这做姑娘时的交友圈子开始的。
日后她的夫婿若是有一些不好出面的事情，也可以由她这位夫人与对方的内宅来回走动，借此帮着她的夫婿行事，还有她日后帮阿立择媳，为子女选姻亲也都包含其中，这也都是圈子里的潜规则。
以前沈娇也只是朦朦胧胧地知道点什么，但是碍于她的见识所闻有限，并不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后来她随着沈陆氏在府中行走，又有皇后派来的宫女嬷嬷指点着，沈娇才渐渐地将那些想不清楚的事情都想清楚看明白了。
这也是一个小小的宴会让沈娇如此紧张重视的原因。
正是因为她前世稀里糊涂地耽误了自己，傻傻地叫外人随意污了自己的名声，今生她才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想要一切有一个新的好的开始。
她一定不会再让自己重落前世的下场，也一定不会再随意糟蹋自己的名声。
“姑娘放心，今日姑娘美的狠，就算宴席中的同是姑娘们，也保管她们看迷了眼。”香芸察觉到沈娇的紧张，捂着嘴笑了起来。
沈娇娇嗔地横了香芸一眼：“你就会打趣我。”
“小姐，该进府里了。”那边碧莲微笑着看着沈娇与香芸打趣，适时地提醒道。
沈娇也就不再与香芸说话，而是跟着王府中的那位丫鬟朝府里走去。
沈娇和碧莲香芸走进王府后，她停着的马车旁斜擦过一辆马车，马车上一个玉冠蓝衣的公子撩开了帘子，好奇地看向了沈娇的背影：“这是哪家的姑娘，只见其背影就足以动人心弦，什么时候京里多出了这样一个姑娘，本公子竟然不知道。”
旁边的小厮看了看沈娇的那辆马车：“这似乎是英国公府的那车。”
那蓝衣公子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国公府竟然有这么一位小姐，倒是我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了。”
旁边的小厮笑了起来：“公子这是老毛病又犯了，见着人家稍有些姿容的小姐就走不动了。”
蓝衣公子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折扇点了点鼻子，随即哗一声打开了折扇，那折扇上竟是寥寥几笔画了十二名吹拉弹唱的仕女，个个神形兼备仿佛随时破画而出：“美色动人心，人之常情也，你家公子这叫欣赏你懂吗？”
“是是。”小厮连连点头应是，也不再跟他家公子争辩，不过公子爱美人却爱而不淫这是知道的，不然老爷就不是气的要拿棍子打公子了，而是气的要拿刀跺了公子了。
“走了走了，王府今日盛会，听闻县主在府中另一侧也邀了京中的贵家小姐们，说不准你家公子我运气好，又撞上了之前那位姑娘了呢。”
蓝衣公子说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与那小厮一起进了长阳王府。
另一边，曲水流觞亭外的众贵女们都等着那位传言中的国公府小姐沈娇登场，就连长阳县主也没有心思同旁人说笑，而是端着酒杯一双凌厉的凤眼时不时看向来处。
终于这位引起众贵女好奇打量的国公府嫡小姐出场了，众贵女也都好奇到底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跋扈人物，要知道长阳县主的脾气算不得好，京里的贵女们都有些怵她，如今又来一个跋扈的沈娇，也不知道这位跋扈的沈娘子对上长阳县主，到时候会迸出什么火花，会不会被气的哭鼻子跑了。
然而当对方出现的时候，众贵女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甚至有的贵女原本正在喝酒，然而她都忘了将酒盅送到口中，那酒水倾斜着落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还是旁边的贵女见状拉了她一下，才将她拉的回过了神。
只见来处缓缓走进来一个梳着桃花髻的少女，那少女发髻上别着一只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两侧小鬓上点缀着简单的金色花枝，耳上垂着鸽血宝石耳环，穿着编织着繁花的纱衣外罩，底裙是素色流仙裙。
宛若神仙入梦来，河中洛神踏凌波。
她那一双眼波光闪闪欲说还休，直接叫人酥软了半边骨头，若只是眼睛好看也就算了，毕竟许多美人精华也只在眼睛，然而她脸盘也生的恰到好处，两腮圆润下巴尖尖，好看的多一分显臃肿，减一分显得尖酸刻薄，正如她头上那只牡丹花，花开艳长安，盛世吐芬芳。
她缓步走过来，正如大周所有的盛世风流全都凝聚在她一人身上，那样的绝艳慵懒娇美，天姿国色不过如此了。
来人正是被刚才众人齐齐厌恶吐槽的国公府嫡小姐沈娇。
此时看着沈娇的众位贵女心中多了一分古怪的感觉，这国公府不愿意让这位嫡小姐露面，不是因为对方骄横跋扈，而是因为想要藏住这份艳动京都的美吧。
而且对方身上全无半点楚莹口中的骄奢跋扈之态，那一颦一笑腮飞红霞的娇羞，反倒像是带了钩子的酥软的小手，拉拨的众人心弦荡漾，众位贵女揉着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子，也没有从面前这个全身都透着娇软可人的少女身上看出所谓的骄奢跋扈来。
若是骄横跋扈的就是这样的女子，那她们岂不都是要羞愧自裁了。
一时间众贵女的目光都落在了一旁的楚莹身上，眼神中全都透出一个意思。
靖安侯府侯小姐，您刚才说这位英国公嫡小姐跋扈粗鄙该不会是框我们好玩吧。
楚何的脸色也红红白白的，她与沈溪交好自然也见过沈娇两面，她当然是知道沈娇长得好，但是也就是皮相出色而已，看的久了也就算不上什么惊艳了，更何况沈娇平时行事也的确没什么讲究，让人有些瞧不上眼，哪有现在这般盛世风流的姿态，美貌好像溶入到了骨子里头似得，这沈娇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变得更好看了。
哪怕沈娇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缓步走进了宴席这种，楚何也觉得被对方分量十足地打了脸。
什么叫胜过千言万语的争辩，沈娇如今的样子就是胜过千言万语的争辩。
沈娇进了宴会就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这些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不过她也没有想这么多，更想不到自己来之前这些身份算不上低的贵族小姐们都在讨论着自己，所以心中觉得有点奇怪后，沈娇就收起了心思，直接来到了长阳县主面前，朝着长阳县主盈盈一拜：“英国公府沈娇见过长阳县主，今日第一次来县主这儿叨扰，劳烦县主照顾了，若是沈娇有什么行事不周的地方，还请县主指教一二，沈娇在此谢过。”
长阳县主也没有之前端着酒杯那般冷傲不屑的模样，她瞧着沈娇走进来后，这才想起来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放下来，她上下大量了沈娇两眼，朝着沈娇笑了笑，伸手将沈娇扶了起来笑着道：“沈妹妹怎么今日才来姐姐这宴会，如妹妹这样的人物，莫不是沈国公生怕外面人如豺狼将妹妹叼走了不成？”
长阳县主又是试探又是打趣的话惹的旁边的女子都笑了起来。
沈娇并没有因为周围人的调笑而变色，她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微笑：“沈娇原先体弱，初时祖母担心沈娇年幼在外头不注意冲撞了，所以一直拘着不叫见人，如今年岁大了调养得当，祖母这才将我放了出来，叫我好与众位姐姐妹妹们见个面。”
“原来是如此。”
这话倒是比之前楚何说她骄奢跋扈蛮横无状，所以国公府的人将她压着不肯出来丢人现眼更靠谱一些。
毕竟瞧沈娇这样子怎么着也不像能和楚何的形容搭调的。
一时间甚至还有人怀疑这位靖安侯府的嫡小姐是不是见这位英国公嫡姑娘生的太漂亮，生怕对方压了自己的气焰，所以才会抹黑对方。
楚何瞧见有些人的表情如何猜不到，顿时气的脸都有些红了。
反正她是不相信沈娇会有这样大的变化，不过是年岁大了知道伪装知道梳洗打扮了，这才蒙了众人的眼，叫众人为她的皮相所迷惑，本质上沈娇一定没什么变化。
“那日你姐姐诗茶会上没瞧见你倒是遗憾，你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邀了本县主过去也不唤你前去作陪。”
长阳县主将沈娇拉在身侧，请沈娇在她身侧坐下。
沈娇先向长阳县主道了谢，等着长阳县主坐下了她方才坐下。
这些举动倒是让周围的贵女们又颇为意外地瞧了沈娇一眼。
这般知礼守礼的行为，就连她们也不能说时时刻刻地记在心上，这沈家的嫡小姐真的如流言那般因为太过骄横，所以继母压根不敢管，以至于长到了十多岁什么都不懂的粗鄙丫头吗？
听见长阳县主这样既是质问又是敲打的话，众人都好奇地看向了沈娇，想要知道沈娇到底要如何作答。
沈娇微微垂首似有些不常见人的害羞：“那日不巧正害了病，在祖母的院子里歇着，听闻县主来了，沈娇不能相见也多是遗憾，姐姐以诗书文采见长，比之沈娇的愚笨更受众人夸赞，邀请县主过去，想必是倾慕县主才学，想要与县主交流切磋一二吧，姐姐求见县主心切，鲁莽之举冲撞了县主，沈娇在此替我姐姐向县主道个歉，县主心宽切勿放在心上。”
沈娇说着又是起身朝长阳县主福了福身，这一番话说的长阳县主眉开眼笑，周围的贵女们纷纷咋舌。
这叫愚笨粗鄙？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缜密细致，不但不动声色推脱了自己，并且将她那庶姐做事自作主张点了出来，顺便又狠命夸了夸长阳县主，大部分贵女自问反正她们一下子是想不出这样的话的。
长阳县主这人脾气虽坏，可是最喜欢别人顺着毛夸她，这位沈小姐连着说了两句漂亮话又对县主客客气气的，长阳县主只怕早已经把刚才被挑起来的气给忘掉了。
果然就听长阳县主的声音陡然温柔了起来，她起身扶着沈娇笑道：“沈小姐天姿国色，比之你那姐姐所谓的诗书文采，更是让本县主倾心，如妹妹这般才貌日后要多多来姐姐的宴会给姐姐增光才是，否则姐姐这秋菊宴当真就失色了几分了。”
“那妹妹就记下了，日后叨扰了姐姐，姐姐可别见怪才是。”沈娇竟然没有客气，而是大大方方地应了长阳县主的邀请和夸赞，惹得旁边的人更是侧目不已。
就连长阳县主也惊异地瞧了沈娇一眼，随即笑了起来：“你这妹妹当真是讨人喜欢，看着娇娇软软的说话还挺爽快，你来了本县主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见怪。”
宴席的主人长阳县主都承认了沈娇，也就意味着沈娇顺顺利利地踏入了京都这个贵女圈，之前沈溪陆娴想方设法抹黑沈娇的举措失败了，沈娇不过一露脸，就将她们那些谎话全盘打翻。
“今日我们不谈其他，只赏菊吟诗喝酒作画，大家同乐同乐才是。”
见沈娇生的如此貌美，说话又滴水不漏，做事也温文尔雅，之前想要看沈娇笑话的人也都熄了心思，她们又如何能对着这样的沈娇说出对方粗鄙不堪骄奢无礼的话，说出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她们可不想像楚莹那样落个没脸。
见宴席的主人长阳县主发了话，众人也就抛却了之前的心思，开始说说笑笑附和着长阳县主的开局语。
只是虽然大部分人都认清了形式，不敢再去自讨没趣，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看着沈娇顺眼。
就在长阳县主引着众人赏菊，众位贵女开始或吟诗弹琴作画赋诗助兴的时候，之前那个最先出言讽刺沈娇的鹅黄衫子的少女出声了。
![[阴阳师]不靠脸吃饭](/cover/9/9680/9680s.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