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回京，探望龙体欠佳的陛下，合情合理。
宇文灼烨只对门外的侍从说了一句，便被迎了进去，
桃夭跟在他的身后，侍从虽然疑惑前来探望竟穿得如此喜庆的，碍于忠义侯昔年留在京中的余威，也不敢多问。
往日站满服侍的侍从宫女的重华殿安静极了，除了龙床前站着的那位身着甲胄腰间佩剑的少年将军，再无别的侍从宫人。
在桃夭和宇文灼烨踏进重华殿的时候，薛栎就看到了他们。
他惊怔了片刻，随即三步并做两步，越过宇文灼烨来到了桃夭跟前。
“桃……桃夭小姐……”他的语气惊讶中带着不可置信:“桃夭小姐，真的是你！？”
“薛栎，好久不见”桃夭抬眸看他，扬唇一笑。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每每他与当时还是王爷的周华辰前去看望她，她总是这样灿烂的笑着迎接他们。
薛栎有些晃神，回忆和现实的重合，就好像回到当初，她没变，他们都没变。
“我想看看他，看在往日的情分，行个方便”
薛栎被桃夭的声音拉回现实，他看看一身红装的桃夭，再看看她身旁的宇文灼烨，有些为难。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伤他的。我还没有傻到在宫中当着这么多人伤他，他虽该死，我却不想陪葬”
桃夭的话说的坦然而冷漠，薛栎却觉得放心。
她从来都是个信守诺言的人，就算不敬，他也知道为何，无从责怪。
何况，这一刻，他也等了许久……
“桃夭小姐请便，属下在门外等候”薛栎说完，不再迟疑走了出去，身上甲胄相碰发出轻微声响。
“你也出去吧，我想单独与他待一会”桃夭看向宇文灼烨，目光中带着请求，她的要求，他向来不会拒绝。
“你快些，一会来人怕是会有些麻烦”
随着宇文灼烨的离开，殿内一片静谧。
许久，桃夭才迈动脚步，走进那个四周围满纱帘的床旁。
撩起最后一层纱帘，目光紧闭，脸色苍白的俊逸容颜印入眼帘。
除了少了鲜活气息和浅浅微笑，他还是当年的模样。
他的眉头始终皱着，病中应该很痛苦，原本略带稚气的脸庞多了几分沧桑成熟和贵为天子的威严。
桃夭伸出手想抚平他的眉宇，在即将碰到时轻握起来。
收回手，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桃夭叠在床前，扶着床沿轻轻抽泣起来。
当年的事她不是没有委屈，她恨不起来，可是绝望失望之极。
内心远没有表面那般决绝，走得毫不犹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她是褚家的嫡女，她是褚桃夭，她不允许自己哭，不允许自己哭给他看到，给任何人看到。
所以她抽泣着又笑了起来，从衣袖中取出早就放好的匕首，她坐起身来。
匕首出鞘，清冷的光渗得皮肤生疼。
用匕首尖端抵着周华辰的心口，桃夭打量着他沉睡的模样。
“我还以为那一别就是永远，没想到今生竟还能再见，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一直想问你，是否后悔，不过想想你的所得，应当不会。你不会悔，可是我好后悔，后悔不该遇见你”
“如果我今日杀了你，是不是就能两清了”
握着匕首的手握紧，桃夭闭上眼睛。
只要她稍微用力，这个人就会绝了最后一点气息。
这么多年的爱恨情仇也会烟消云散，只要刺下去，她就不会痛苦了。
因为握得用力，她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挣扎了许久，就在匕首即将刺入肉体时，她猛的移开。
睁开眼再次看了看苍白的面孔，桃夭起身，毫不犹豫的转身准备离去。
“为什么不动手？你不恨我吗？”
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干涸的嘴唇开启，因为久不言语加上病痛缠身，他的声音显得低沉沙哑。
桃夭的一怔，身子停了下来。
不过片刻时间，她笑了起来:“恨，为什么不恨。只是就这么让你死了，未免太过便宜了你。
比起让你死，看着你病体缠身，求生不得的模样更要让我畅快。何况就像我说的，你该死，我却不想给你陪葬”
“是嘛，现今我就让你如此厌恶？连痛快的死都不愿给我”
“凭什么，凭什么让你痛快，你不痛快，我才能痛快”
“若能让你痛快些，我这病也算值得”
“呵呵”桃夭冷笑两声，眼中有晶莹的光闪动，她倔强的忍着:“别装了，江山都是你的了，再装就没意思了”
“啊，我忘了，您这个位置不装怕是坐不安稳。都传当今陛下绝症缠身命不久矣，也不知朝中亲贵有几个真的清楚您的真实情况呢？”
“病是真的，只是老天也不愿让我如此便宜的死，一直拖到现在。今天见到你，我想是因果之下，让你给我个了结吧”他努力的偏着头，想要看看她，只是桃夭依旧不曾转身，至始至终只留一个鲜红的背影。
“桃夭，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他挣扎着说。
“怎么？如今病重，她不要你了又想把目标转向我？可惜，我不是当年的褚桃夭了，会为你拼尽褚家最后一丝力量”
“桃夭，你变聪明了，如果是以前，你一定已经奔到我身边了”
垂下的手握紧，桃夭忍住想要转身抓着他大声质问的心情，没有接话。
周华辰也不介意，继续说着:“你还肯出现，是我始料未及的，我还以为，你这一生都不会再愿意来见我。当年的事你我都不曾退步，你应当是再不愿出现才对”
当年的事！是啊，当年的事可不就是她始终不能释怀的原因吗。
没想到自己不提，他却先开了口，桃夭深吸了一口气，冷笑起来:“听说你要死了，我欣喜万分，所以特意赶来亲看一眼。”
“看来，你确实是恨我入骨了。”
“难道我不该恨你入骨吗？”桃夭猛地回转过身，那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引入眼帘。
桃夭穿得喜庆，好像是出嫁一般，她少有这般艳丽的时刻，真是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