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剑的夜行空,在敌人重重的阻拦下走得不算太快,但也并不慢。
双剑挥洒,散落的便定是鲜血与头颅。
只是再怎么样,三百的人数对于背着上官雪的夜行空也实在太多了一些。
更何况是悍不畏死,越杀越勇的三百人。
如果你有锋芒,就用鲜血来遮蔽你的锋芒;如果你有豪情,就用尸体来压灭你的豪情;如果你有力量,就用生命来消耗你的力量。
夜行空的剑都被磨得愚钝。
夜行空身上的伤口,恐怕也已经不下二十处。
且战且杀,夜行空要杀多久才能将这三百人杀的干净?
更有不少高手的从中阻扰——欧阳残一直躲在人群里伺机而动,稍有漏洞,他定会上前斩下夜行空的头颅!
夜行空左手手背上的伤口便是他所致,这伤口几乎疼到他要握不住自己的剑!
可是至少还是会有好消息的,此刻,上官雪已经看到了魔教第四分堂的大门,他们已经距离出口越来越近了!
可是紧接而来的坏消息便是,上官雪只看到了门外刘令阳和他牵着的一匹马。
只有一匹马。
一天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仓促了。即使两人已经分工合作了,夜行空要去搜寻上官雪等人的痕迹,刘令阳要赶回客栈拿上夜行空的兵器。
就连这匹马,都是夜行空与刘令阳半路向人截过来的。
原本刘令阳是想再等一天的,就算不召集人手,也至少再等有了第二匹马在行动。
只是夜行空却等不下去了。
然后便不由分说地,孤身一人,探了进去。
原本刘令阳可没想过夜行空要跟魔教第四分堂全面开战的,原本刘令阳以为这是一次潜入然后暗中救人的隐秘行动。
只是夜行空找到上官雪与小露的时候,情况已经危急,那个时候他管不了太多。
他冲动了。
但夜行空丝毫不后悔,他定是要狠狠地踢上欧阳残一脚的,无论接下来面临的情况会有多么危险。
他一定要踹欧阳残一脚。
……
当刘令阳看到夜行空身后重重叠叠的人影是,眼珠子都似乎要瞪出来。
可是当他看到夜行空满身的伤痕的时候,他的眼神又变得坚毅了下去。
他甚至已经握住了夜行空的剑,天泣剑。
为了朋友,战死又何妨?!
只是夜行空却并不想让他战死,夜行空向来喜欢把所有的压力,交给自己一个人承担。
于是他一个翻身便把上官雪丢给了刘令阳,然后冲着他喊道:“我的剑!”
刘令阳会意,天泣剑地戾剑随即被丢出,稳稳地落到了夜行空的手上。
天泣剑是白色的,纯白;地戾剑是黑色的,幽黑。在夜行空的手上,在月光下,似乎闪出了莫名的光。
然后,魔教教徒看到的,便是夜行空一人,面对着他们,缓缓拔剑!
夜行空背对着刘令阳与上官雪,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先走。”
那不是建议,那是命令。
于是自知是累赘的刘令阳不再多言,抓起上官雪便翻身上马,两腿一夹便驱使着马飞奔而去。
他至少要让夜行空没有后顾之忧!
三个人骑马的速度一定是要比一个人要慢的,若是犹犹豫豫地三个人一起上马,定然会被后发而至的魔教教徒所追上。
到时候夜行空既要保护上官雪又要保护刘令阳,那也是在太分身乏力了一些。
那也近乎是三人必死之局。
那么,还不如把魔教教徒先全部堵在门口!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便是拦在大门口的夜行空的想法。
此刻,他已经拔剑,他已经亮出了自己的决心。
以一敌百的决心,视死如归的决心。
他就算是死,也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给拖住。
就算是死,也绝不让其中一人去有机会去伤害上官雪,去伤害刘令阳!
就算是死,他也要保护他们!
就算是死!
接着,满身是血浑身是伤的夜行空便被手握兵刃的数百人给团团围住。
这可不同于那一次山贼的屠杀,那一次夜行空状态正佳,并且对上的都只是普通的村民而已。
而这一次,对上的是全是数百个精通武功的恶鬼!
恶鬼的眼睛闪着光,恶鬼的手上拿着刀。
夜行空的手上也有剑。
孤身一人立在人群中央,夜行空缓缓抽剑。
双手同时抽剑,剑鞘便自然地坠落在了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然后,在皎洁的月光下,素白的天泣剑与幽黑的地戾剑,便展现在了恶鬼们的面前。
接着,夜行空右手正握天泣剑,左手反握地戾剑,双剑交叉在身前,摆出了一个奇特的姿势。
这是剑痴教夜行空对付群杀的一套剑法的起手式。
流星剑法——剑剑若流星,绚烂而迅疾。
而这套剑法,其实却只有一式剑招。
一式剑招,便够了!
因为这一式剑招,能够撑起整套剑法。
这式剑招的名字叫做——百!无!禁!忌!
瞬间,夜行空一人双剑,向着魔教第四分堂众人,发起冲锋!
然后。
似有不知名的号角从远方响起,狂暴的杀意如火山般爆发,嘶吼声此起彼伏,惨叫声接连不断,猩红的鲜血如同彼岸花一般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接替绽放。
血肉与残肢漫天飞舞,拼凑出世间最残忍的光景。
黑暗的月夜下,金铁相击剑刃入肉的声音宛如天边最悠远又悲伤的挽歌。
天泣苍生灭,地戾鬼魔生!
……
刘令阳与上官雪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
这匹马只是半路借来的而已,所以跑得并不算快,可是现在也已将魔教第四分堂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们已经看不到夜行空的任何情况。
上官雪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我们还要跑多久?”
“跑到能够确认你安全为止。”
刘令阳语气淡漠道:“这是夜行空说过的。”
“他有办法一个人从魔教的手中逃掉吗?”
上官雪的眼中透着希望,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刘令阳却惨然地笑了:“你觉得呢?”
“你觉得他应该怎么逃掉?”
“你告诉我有谁能够从三百魔教众的手中全身而退?!”
“你告诉我!”
一人独力对战三百人,那简直是一场必死的战斗。
夜行空是在用以生命为代价,换来上官雪她们逃亡的时间。
他把上官雪救出地狱,自己却留在了地狱里。
上官雪最后的希望被打破,她也不由得焦急起来:“那他还选择一个人留下。”
“他之所以一个人留下,还不是为了救你!”
刘令阳的说的很大声,他的声音也的确如同响雷一般,炸在了上官雪的脑海之中。
于是上官雪不再说话,她只能默默地流泪。
刘令阳重重地吐气,来平复自己的情绪,接着他吩咐道:“我们已经隔着那里很远了,也没有见到一个人朝着我们追赶而来,想来现在你一定是安全了。”
也证明了夜行空确实地将魔教所有人都已经堵住,没有放过一个人离开。
“前面就快是大道了,你双腿加紧一些,再用力扯住辔头,不要从马上摔下,慢慢地就能跑很远了。”
“跑到马累了,跑到集市上,你就停下来便是。”
“小医仙的名号,足够让你到了集市上被人以礼相待的。”
上官雪听出了不对劲来,她询问道:“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我?”
刘令阳笑了,他的手上青筋冒起:“我要回去找我的兄弟。”
“你疯了!你现在回去岂不是去找死么!”
“我兄弟都可以为我去赴死,我为什么不行?”
“就算是回去赴死,我也要跟我的兄弟死在一起!”
然后刘令阳轻踩马鞍,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他的轻功依旧是不弱。
接着,他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魔教的方向赶去。
朝着地狱的方向赶去。
朝着夜行空的方向赶去。
他毫不犹豫!
“喂,你等等,你放我下来,我要跟你一起去!”上官雪并没有刘令阳那样的轻功,更何况刘令阳离去的时候还踢了一下马鞍,这让马跑得越发的快了一些。
这简直是要把上官雪困在了马上!
只是虽然上官雪轻功比刘令阳弱,可是她的决心却不一定是比刘令阳低的。
只见她猛地翻身从马上摔下,重重地摔在泥土与枯叶里面。
这是不会轻功的她的办法。
顾不得自己满身的狼狈与脸上的泥泞,她也马上起身,努力地朝着魔教的方向赶去。
她还想见夜行空一面,至少要见最后一面。
还要在最后道一声谢!
所以,夜行空,不要死。
夜行空,不要死!
……
当刘令阳赶到魔教第四分堂大门口的时候,便被眼前的场景给震得完全呆住。
随后而到的上官雪也是一样。
面前的场景似乎太过恐怖。
血,到处是血,所有的人的血肆意沾染了这里各处角落,将天地都染得猩红可怖。
断肢残骸在这个地方随处可见,无边无际的内脏与血肉,在这里似乎成为了最低贱的存在。
所有魔教教徒的生命都已经逝去,他们的尸体堆积成了一座座高高的小山,掬捧着一个月夜下的皇。
夜行空就站在最高的尸山之上,脚下踩着的是欧阳残死不瞑目的头颅。
此刻,他的血混着敌人的血,从他的脸上流到手上,再流到双手持着的剑上。
剑尖滴着血,无止境般地滴着血。
夜行空却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上的血与满身狰狞恐怖的伤口一般,他也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下重重叠叠的尸体。
夜行空在看月亮。
一个刚刚杀了三百人、身上沾着他们的血的疯子,恶魔,凶手,罪犯,正在贪婪地望着月亮。
他配吗?
月亮那么美好,那么皎洁,那么光亮,那么无暇。
他配看月亮吗?!
夜行空不知道。
可是此刻月光轻轻柔柔地洒在了他的身上,如同这世界上最温暖的怀抱。
“夜行空!”
刘令阳的声音似乎要将夜行空从悠远的天边拉回人世间,接着,刘令阳便朝着夜行空狠狠地扑了过去。
他死命地将夜行空扑倒在地,然后又将神情呆滞的夜行空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他似乎要把自己身体里藏着的热量,全部分给夜行空!
不恐怖,一点都不恐怖。无数人的血不恐怖,无数人的尸体不恐怖,无数人残破的兵器也不恐怖。
刘令阳看到了这样的一幅场景,却没有觉得半分恐怖。
他只觉得站在尸山上看月亮的夜行空,实在是太过孤独。
实在是,太过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