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暴风雪后第一次大家发自内心的开心,快乐。喜悦充斥着整个军营久久不散。
大帐中,一排排生着冻疮的兵士们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痛苦看着神情严肃认真的公子在给伤患试水温泡脚泡手,冻疮严重坏死的,一刀刀切下,有脚趾有手指,没有表情的东方琉璃心里却很是沉重。大帐中的兵士都这般严重,那救回来的百姓又会冻伤的多严重。
老军医不时的看看东方琉璃,他没想到这个娇俏瘦弱的女子竟然真的制出了盐,解决了北漠一项重要的民生问题,认真执刀的手一丝不苟稳如泰山。在她的表情上没有嫌弃,只有认真,认真的清洗,认着的消炎,认真的用盐水煮过的麻布包扎伤口。偶尔的微笑与柔声细语也是在安抚伤患。不用担心没有盐煮盐水,账外将士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制盐,喜悦的笑声不时的传进帐子,安抚着伤患们焦躁的心。他已经向这个孩子道歉了,这孩子只是笑着说不必介怀,是自己不知世事,不懂人情世故,怪不得老先生责怪。是个彬彬有礼的孩子,富贵人家出身,却没有发家千金的矫揉造作,高高在上。唯一提了要求只要他称呼自己子或者阿璃即可。
欧阳少泽怒气冲冲的闯进大帐准备把自己不听话的徒弟拎回去,却在看到东方琉璃的笑颜时停下来,那笑颜中没有舒不开的悲伤与愁绪,只有安静与自然。这样的笑他没有见过,她的笑永远是俏皮的肆意的,不达眼底的,那俏皮与肆意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无奈,还有恐惧。火龙寨一事带给她巨大的创伤,只能用时间来平复,可她最缺的就是时间。如今,在这军帐中竟然看见了这抹笑容与释怀,也许在救治伤患的时候,她才不会纠结于她杀了人的事情。她也需要治疗,替这些伤患治疗也许是一剂不错的治疗心里的良药。没有打扰东方琉璃,让白云飞带他到救回来的灾民那去看看。他得去帮忙治疗,不然治完了军营里的兵士,她还要忙碌灾民,身体怎能吃的消。嘱咐了东方琉璃想治到什么时候就治到什么时候,不必打断,看顾好就好。
军中的汉子本就不拘节,说话大大咧咧,粗俗的语言不时的蹦出口,这孩子也不着恼,依然笑吟吟的搭两句话,还不时的说些俏皮话引得军士哈哈大笑,她手里的刀子却在汉子大笑的时候稳稳的切下去,一股黄水流出,汉子的大脚趾利落的落下,她细心地擦拭包扎。这哪是一个女子该干的,这丫头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只在包扎好后露出欣慰的笑容。从天明到天光暗下,一直坚持,中间也只吃了一碗稀粥。将军几次来催都不肯离去。十三四岁的孩子,家里大人怎忍心让这样的孩子穿着男装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混迹在一帮兵痞子里。老军医的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急忙屏住心神认真给伤患治疗。
东方琉璃神情专注的诊断,治疗。账外不时传来的欢呼声,账内伤患压抑着痛苦忍受着冻疮的低嚎,在她给他们治疗时明亮的眸子,干净而充满希望,连帐子里充斥的汗味都让她感到平静,是的,平静。还有满足。这一刻她只是一个大夫,不是桃花堡的主,。她本就是个简单的人,无论前世今生,她追求的都很简单,她没有什么高大的理想,没想过要成为人中龙凤搅动风雨,只想做一个平凡人,和家人在一起。前世她想要的只是找一个她爱的也爱她的男人,生一个孩子,母慈子孝,一份稳定的工作和丈夫一起经营着自己的家,不要什么大富大贵,只要饿时有饭食,寒时有衣添,病时有钱治。闲时可陪伴父母。夫妻恩爱,孩儿乖巧。这是她前世所愿,今生不求夫妻恩爱,只求可伴父母到老,不要什么爱情,年岁到来,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可老天好像总喜欢作对,她就像是一只困在圈子里的蚂蚁,前面要走的路总被顽皮的孩童阻断,而上天就是那顽皮的孩童。前世今生都不肯让她如愿。
挽起的衣袖已经脏兮兮一片,她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袍服,不知是白云飞从哪里找来的,很干净,只是有些大了,她明显撑不起来,用绳子绑着库管和腰间,袖口只是挽起来。她不想离开,只想尽快的治疗将士们的冻疮,没看身旁不远处的老军医都还在忙活么,她怎么能够休息,她可是年轻人,不能比不过老头。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受伤需要休息的事情。看着减轻了痛苦,有了笑容的将士,看着因为确信自己的脚不用剁掉而开心的将士她心里就感觉很满足。心里还是会想起那七十五名被他下令杀死的人,只是不再那么痛苦。看吧,治病救人就是治疗自己因为杀人而被噩梦缠身的良药。
一天三个人的忙碌,伤患们第一波的救治结束了,她带着满足的笑容起身。奇怪,下午的时候虎便再也没有来打扰自己,师傅也没有出现。师傅,想起师傅她才想起自早起再也没有见到师傅,师傅那般关心自己的身体竟然没有来把自己拎出去训斥,这明显的很反常。忙忙的出了大帐,天已经黑了,她尽然不知不觉忙了一天。虎就站在账外,看到冲出来的东方琉璃满眼心疼。
东方琉璃忙抓住白云飞的手急道:“虎哥,我师傅呢。”
一声轻唤,声音依然清脆,忙碌了一天的东方琉璃竟不见半分疲惫。白云飞担心的仔细看了半天确定东方琉璃没事才告诉她欧阳少泽的去处。东方琉璃自然是要去看看的。两人急急赶到灾民的大帐,冻疮不会传染,患病的和没有患病的都在大帐中,只是被欧阳少泽隔离开来,男女老少都有。大帐里,欧阳少泽正将一个瘦的女孩的双手放进温盐水里,女孩睁着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倔强的咬着唇看着欧阳少泽,放进水里的一双手红肿不堪,还好没有裂开口子。欧阳少泽神情很专注,他的眼里只有水盆中的一双手,手很黑,脏兮兮的,指甲缝里全是黑灰。一向有着洁癖的欧阳少泽皱皱眉头却也没有嫌弃。
“师傅我来。”东方琉璃忙上前帮忙,她很清楚自己师傅的洁癖。她一直不明白不喜与人碰触,又有洁癖的师傅怎么会是大夫。欧阳少泽看看自己的徒弟,忙碌了一天精神尚好便没有拒绝。东方琉璃伸手进盆子心的搓洗孩子的手,红肿的手让她心里难过,前世母亲也是这样给他洗手的。冬日放学归来,红肿着双手倔强的咬着唇,母亲总是煮好了盐水晾至温度适宜给她搓洗双手。母亲很温柔,很细心。在她终于抱着又痒又痛的双脚在炕上打滚落泪的时候将她轻轻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