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轩有着江湖上最好的女儿红,得意楼有着世上最好的竹叶青。得意楼并不是一座酒楼,而是一处私宅,它的主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富贵闲人钱太多,坐落在扬州城西南的枉死湖畔。据说枉死湖原先并不叫做枉死湖,本是一处绿树成荫、花丛攒簇的池塘,鸟语花香,时常有行人在此驻足,以作闲游。不知何时起,这池塘里时常便有人溺水而亡。最初是在某个清明节前的一个早晨,有一农夫恰巧从此经过,一时内急,便往池塘里撒尿。突然发现水中似有阴影,慢慢从水里浮上来,仔细一看,赫然是一具女尸。农夫一时失了惊,连内急也没有了,急匆匆赶到城里报了案,查来查去,却什么结果也没有查出来,于是官府便以自杀溺亡结了案,不了了之。自此以后,这池塘便时常有溺亡尸体。人们便不敢轻易到此处闲游。当地人便给此塘取名叫做枉死湖。钱太多初来扬州的时候就深为此地的秀丽景色所吸引,便购置地皮,在此建了一座得意楼,又购置了许多歌舞伎,以娱假年。说来也奇怪,自从钱太多在此建楼后,那溺水身亡的事故便再没有发生过,于是这里又渐渐变成了游人攒聚之所。虽然此处是钱太多置买的产业,却并不禁人游玩。他常说在得意楼上饮酒听曲,看枉死湖畔游人如织倒也是一种趣味。
钱太多是江湖上的一个神秘人物。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好像是凭空出现,像西游记里的孙猴子。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到底有多少产业。他似乎什么都做,又似乎什么都不做。他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在得意楼上饮酒听曲。自从他在扬州枉死湖畔建了这座得意楼后,似乎就从来没有下过楼。天天饮酒,夜夜笙歌。在他的家妓中,他最喜欢的便是一个名叫绿玉的女子,善歌善舞,尤其以《钗头凤》最为优美动人。他也时常以此夸耀于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江湖上消息最为灵通的人,因为他开着大量的赌馆、青楼、客栈、饭店,而这些地方恰恰是消息流通最为频繁的地方。据说他还是丐帮的九袋长老。
此时此刻,钱太多和沈小石就坐在得意楼上,饮着竹叶青,听着《钗头凤》。
“酒果然是好酒,曲果然是好曲。”沈小石将空酒杯从嘴边移开,眼睛看着正在翩翩起舞的绿玉,继续说道,“舞当然也是好舞。”
“哈哈!人们都说买好兵刃要到古月轩,识好女子须问沈小石。此言果然不谬。”钱太多摇着八卦扇,对着正在场中跳舞的绿玉说道,“绿玉,你还不过来谢沈少侠一杯酒?”
绿玉停了舞,款步盈盈的来到桌前,拿起细巧嵌玉琉璃酒壶往沈小石面前的空酒杯轻轻倒满了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到额前,细语温软的对沈小石说道:“奴家敬沈少侠一杯,万望纳福。”
沈小石手擎酒杯,一饮而尽,啧啧叹道:“果然是好酒。”
绿玉眼波流转,轻启玉唇,喃喃问道:“不知道与古月轩的女儿红比起来滋味如何?”
“各有千秋。”沈小石淡淡的答道。
“敢问其详。”绿玉继续问道,声音如同黄莺婉转,呵气如兰。
“女儿红芳香四溢,竹叶青醇洌刺骨。”
“哈哈!绿玉莫要再胡闹,且去跳一支《霓裳羽衣》为沈少侠助助兴。”钱太多对绿玉吩咐道。
“奴家遵命。”绿玉行礼回道。
绿玉缓缓起身,伴随着音乐款款而舞,一颦一笑,一招一展,犹如杨妃再世,真正让人如痴如醉。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小子突然到我得意楼来,恐怕不是来陪着我老头子听曲赏舞的吧。”钱太多对沈小石说道。
“当然。我最近听闻得意楼酒香凛冽,时常欲沾口福,故此今日特来拜领。”沈小石说道。
“我老头子可没有那么好糊弄的。古月轩的女儿红名震江湖,你又岂会贪恋我得意楼上的这点竹叶青。如果我所料不错,你该是为着莫晓云之死而来。”钱太多摇着八卦扇缓缓的说道。
“为何呢?我与莫晓云非亲非故,为何要管这等闲事?”沈小石哈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是最讨厌麻烦的。管闲事是最麻烦的。”
“江湖上的麻烦从来都是喜欢找那些最讨厌麻烦的人。何况魏老三已经来过我这里了。”钱太多说道。
“我知道就是你这个老家伙给我惹得麻烦。我这辈子最麻烦的就是有那么几个爱给我找麻烦的朋友。”沈小石不禁叹了口气。沈小石从来不喜欢交朋友,因为交朋友这件事很麻烦,可是他从来都不缺少朋友,尤其是喜欢给他找麻烦的朋友,比如慕容云阳,比如钱太多,还有最麻烦的魏老三。
“这次你可是猜错了,并不是我让魏老三去找你查这个案子,而是莫秋飞想找你帮忙,我只是在它们之间牵了根线。”钱太多说道。
“如果说江湖上有谁能够找得到魏老三,大约便是你这个老家伙了。”沈小石语气中不无嘲讽的说道。但是钱太多却丝毫也没有在意。因为沈小石说得是实话,而且他与沈小石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对他的脾性自然一清二楚。
“魏老三是个酒桶,自然容易找。而江湖上能够请得动沈小石的,除了胡蕊,恐怕也就只有魏老三了。我常常在想,魏老三跟你到底发生过什么,竟然能让最讨厌麻烦的沈小石去管那些麻烦。”钱太多叹息道,“不知道是该说魏老三的命好,还是你沈小石的命差。”
“因为他可是欠着我天大的恩情。”说话中,只见从楼梯口处走上来一人,赫然竟是魏老三。他对着钱太多说道:“背后议人可不是君子行径。”
“可惜的是我既不是君子,你也不是小人。”钱太多笑道。他看到魏老三,一点也没有惊奇的样子,就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会如此。魏老三旁顾无人的坐了下来。“你还是一股子娘们气,不爽快。”魏老三取过一只大碗,倒满酒一饮而尽,对沈小石说道,“酒当然要一碗一碗的喝才过瘾。”
“江湖上最令人讨厌的恐怕就是魏老三了。”沈小石看着魏老三饕餮一样的饮酒,语意淡淡的说道。
“为何?”钱太多问道。
“因为他总是破坏别人的兴致。”沈小石叹息道,“他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非也,非也。我只是会破坏你的兴致而已。”魏老三牛饮过一碗后说道,“哈,哈,果然好酒。不过比起古月轩来倒还差着一筹。”
“那是自然。”钱太多颔首道,“古月轩的女儿红可不是轻易能够喝到的。”
“如果哪一天我死了,恐怕也是被你魏老三麻烦死的。”沈小石叹息道。
“荣幸,荣幸。如果能够把沈小石麻烦到死倒也是快事一件。”魏老三笑道。
“不知道钱老爷子对天龙会怎么看?”沈小石转过话题道。
“江湖上的人都以为我跟天龙会必然有着交情,因为春花街最大最好的那座春花楼是我开的,但是却少有人知道我几乎从来没有打理过春花楼的生意。”钱太多叹息道,“其实,无论天龙会是好是恶都对我没什么影响。”
“难道你愿意受着天龙会的管辖?”魏老三不解的问道。
“没有天龙会,也许会有地龙会。反正都是一样的。况且每次接触也不用我出面。其实很多时候秩序是很重要的,尤其对做生意来说,不管是好的秩序,还是坏的秩序。有了秩序就有了规则,有了规则才好做生意。”钱太多叹息道。
“天龙会就是春花街的秩序,也是它的规则。”沈小石说道。
“不错。春花街之所以能够有更好的的生意,便是因为天龙会的规矩。其实有些事情我知道,我没法跟你说,有些事情我知道,但我不能跟你说。春花楼虽然是我的不值一提的生意,但总归是一桩不错的生意。”钱太多说道。
“生意人果然是生意人。”魏老三说道,“有时候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要这么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是想要过奢侈的生活,恐怕你现在的钱就算下辈子也花不完了。”
“因为钱能够给予我想要的生活。它不但能够买到房子,美酒,温软的床,漂亮的女子,还有很多看不见的东西。而它们都是很需要钱的。”钱太多叹息道,“钱当然是能多一分是一分。”
“如此说来,你也不可能告诉我们任何有用的消息的了?”魏老三问道。
“我不知道那些消息对你们是有用的,但我只能告诉你们,莫晓云最后一次出现在哪里,见了谁。”钱太多说道。
“他去了哪里?见了谁?”魏老三问道。
“春花楼,欧阳情。”钱太多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