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华如水,魏老三感觉身上有些冷。他将身上的衣服用力的紧了紧。许多年来,他已经忘记了冷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酒喝多了的缘故。他走路的身形摇摇晃晃。得意楼的竹叶青不但醇香浓郁,而且尽头十足,他也仅仅是喝了十五碗满满的竹叶青而已。对魏老三来说,十五碗和十碗并没有什么区别。沈小石常常说他喝酒如同牛饮鲸吞,是在浪费美酒。可是他从来不赞同,他觉得喝酒要得是痛快,当然要用大碗,而且要一饮而尽。魏老三与钱太多有着十多年的交情,却很少能够像今天这样喝得爽快,因为钱太多十足的吝啬,是那种透到骨子里的抠门儿。他将自己的竹叶青当成宝贝一样的看待,时时的提防着魏老三。也许这就是钱太多之所以能够成为江湖上最有钱之人的缘故吧。魏老三常常说钱太多浑身都是铜臭,没有一丝一毫的人的生气。但是他却很喜欢交钱太多这样的朋友,因为他总是能够在钱太多那里弄到酒喝,只是除了竹叶青之外。
魏老三脚步踉踉跄跄,眼睛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抬头看了看中天的月亮,皎洁如镜,映出地面上一道长长的倒影。他隐约看到在他的前面站着一个人,手中握着一柄珠光宝气的剑。
“是谁?”他问道。
但是没有人回答。魏老三感觉面前的人忽然动了起来,紧接着便感到一阵风向他袭来。他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沉重的身体竟然难以移动。“酒喝多了果然会误事。”魏老三想起沈小石对他的劝告。因为他总是喜欢喝得酩酊大醉,沈小石便跟他说总有一天他会因为酒醉而吃亏。但是他却总是不以为然。此刻他却突然发现沈小石的话是那样的亲切,而自己是那样的愚蠢。
只听见“嘶”的一声,魏老三胸前的衣服被划开,露出胸膛,上面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微微地向外渗着血。那道口子并不深。那人在刺出一剑后便停止了动作,静静的看着魏老三,像是在欣赏一件未完成的艺术品。忽然间他便有擎剑暴起,向魏老三袭过来。魏老三清晰地感受到宝剑带起来的风猛烈的刮到他的身上。他想要闪躲,却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任凭那人一剑一剑的刺到他的身上。他的眼睛已渐渐看不清他周遭的事物,意识也在渐渐的消退。数不清的剑痕在他的身上划过。魏老三的衣服早已经破烂不堪,身上露出了数道鲜红的学扣字。那人的力道把握的恰到好处,每一剑都仅能将魏老三的皮肤割破,渗出如丝的血液,却没有一处伤到要害。他似乎并不是想要魏老三的性命,而仅仅是为了玩耍。魏老三已经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那人却丝毫也没有要停手的打算。
“铛!”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划破沉寂的夜空。那人收剑而立,发现在魏老三的前面站着一个人。一个落魄的年轻人,披散着头发,面容清矍,身穿一件青裰道袍,手中握着一柄生锈的剑,剑柄上却镶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显得那般不伦不类。年轻人同样看着对面的那个人。与年轻人不同的是,他的衣着很华丽,而且一尘不染,罩着丝绸的外袍,束着方巾,头发整齐的落在身后,面容也经过了仔细的修饰。他的手指纤长,握着一柄镶满了珍珠的宝剑。
“慕容七?”年轻人轻声的问道。
“你要管这个闲事?”慕容七不耐烦的说道。
“慕容云阳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在江湖上太过张狂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知道谁是慕容云阳。”慕容七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我不需要别人教训我。我只相信我自己的能力。”
“第七剑客的确是很大的名声。”年轻人赞叹道。
“我杀人从来不是靠的名声。”慕容七说道。
“不错。名声从来都杀不了人。名声只能唬那些愚蠢之辈。”年轻人赞同道,“而第七剑客也绝不是愚蠢之人。”
“所以你还是要管这件闲事?”慕容七冷冷的说道。
“我并不想管闲事。”年轻人淡淡的说道,“这不符合我的秉性。”
“那你可以走了。”慕容七说道。
“但他是我的朋友。”年轻人有些伤感的说道,“而且我不希望我的朋友死在我的面前。”
“那你定是要管这件闲事了?”
“不。”年轻人淡淡的说道,“请过些天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再杀他好了。”
“哦?看来你们也并不是真正的朋友”慕容七冷笑道。
“也许是的。”年轻人略带伤感的说道,“但我们以朋友相称,所以我不希望他死在我的面前。”
“那要看看你的剑法是不是像你的嘴巴一样厉害。”
话音未消,慕容七便擎剑暴起,所用便是他成名已久的天涯风云步。电光火石之间,慕容七便已来到区区五尺之内,明珠剑中的沉光流影顺势而出,直刺年轻人的檀中穴。年轻人见慕容七持剑刺来,势如流星,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待到明珠剑距离胸前仅有咫尺之间,他手中的锈剑忽的一扬,便将慕容七的剑挡住,顺势往外一撩,便将慕容七推回原处。慕容七须臾之间便被击退,站在原地气喘吁吁。
“果然是好剑法。不愧是第七剑客。”年轻人啧啧称赞道。
“你到底是谁?”慕容七气喘未定,声音沉重,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念头。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我跟魏老三是朋友。”年轻人说完,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如果慕容云阳在这里的话,他自然能知道我是谁。”
“你是沈小石?”慕容七脸色微变,说道。
“沈小石么?”年轻人摇摇头说道,“我已经许久未见过他了。”
夜色越来越浓,街道上早就已经没有行人了,在远处已经能够听到打更人的梆鼓响声。商铺也已经打烊关铺,家家户户也熄了灯火。偶尔空中传来声乌鸦的叫声,倒凭空添了几分肃杀之意。年轻人看着慕容七,心中忽而涌起了几分伤感之情。
“不管你是不是沈小石,今天你都必死无疑。”慕容七面容狰狞,手中的剑也剧烈的抖动起来。明珠剑虽是欧阳光所铸,但是明珠剑法却是他的徒弟夏怡赫所创。据说欧阳光被恶钓叟温碧青杀死之后,夏怡赫为报师仇,躲进深山老林,苦思冥想十五载,终于创出明珠剑法,手刃温碧青。于是明珠剑法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夏怡赫怀着巨大的悲愤之情创出明珠剑法,当习练者心中的悲愤越大,剑法所发挥出的威力便越大。此刻的慕容七如同愤怒的野兽,眼睛凸起,冒着熊熊的火焰,想要将眼前的这个人吞噬掉。年轻人静静的看着慕容七。只见在慕容七的周围发出嘶嘶的声响,突然暴起,用出明珠剑法中的杀招珠光宝气向年轻人的眉间刺去。明珠剑在慕容七的手中不停的抖动着,幻化出数朵剑花,或虚或实,真假难辨。年轻人微微叹了口气,依旧一挡一撩,将慕容七逼回原处。慕容七心中大骇,但也怒火中烧。于是又向年轻人袭来,用的却是两败俱伤的法子。原来慕容七除了明珠剑之外,还暗中佩戴着一把短剑。当年轻人挡住明珠剑的瞬间,慕容七左手突起,手持短剑刺向年轻人的心脏。年轻人见状,急忙将手中剑往前一推,顺势后退五六步,正好躲过慕容七的短剑。慕容七见没有刺中年轻人,便紧跟着抢上,用的是明珠剑法中的月明珠泪。此刻年轻人已经没有先前的耐性,见慕容七的剑已经刺过来,用剑一撩,顺势一脚将他踢了出去。慕容七趴在地上不停着喘着粗气,甚至吹起了一小阵尘土。
“你用的并不是剑。”年轻人看着趴在地上的慕容七,心中五味杂陈,“你还没有真正懂得剑的本意。”
“剑是用来杀人的。”慕容七喘着粗气说道,“我的剑是杀人的剑。”
“可是今天你的剑并不能杀人。”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慕容七慢慢的爬起来,用剑指向年轻人,“我未败,你也还没有赢。”
话音未落,慕容七便又向年轻人冲过来,沉光流影伴随着月光,剑气纵横,甚是好看。明珠剑在距离年轻人一尺之地的时候,慕容七左手一扬,尘土飞向年轻人的眼睛。原来慕容七在站起来的时候偷偷的在手中抓了一把尘土。这招式很下作,但是却很有用。年轻人的左手被划了一道口子,汩汩的冒着血。慕容七退回到远处,对着年轻人哈哈大笑:“能杀人的剑就是好剑。”明珠剑身上的血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年轻人似乎有些生气,慢慢的向着慕容七走去。慕容七看着走过来的年轻人却有些害怕,想要往后退却一动也不能动。忽而嘶嘶的声响划破沉闷的夜空,年轻人用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十多个细针落在了地上。慕容七不见了,好像是被什么人给带走了。
“难道是金花婆婆?”年轻人看着地上散落的银针,又抬头看着远方,意味深长的说道,“剑乃凶器,唯有德者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