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话，看来是墨亦凡主动挑起战事，而且没有经过充足准备，也没和青灵国达成一致，便冒然开战了。青汐握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西的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他都能沉得住气，甚至在万宸国皇宫面对夜宸旭的刁难和侮辱都能忍辱负重，怎么这次竟然这样鲁莽！
如今开春这么久，气候回暖，万宸国兵力大增，如鱼得水，若非逼不得已，怎能冒然开战！要知道，就算是在冬季，真正开战北澜国也不一定是万宸国的敌手！更何况，如今已经开春这么久，而且北澜国没有青灵国的援助！
“殇月，我们走！”青汐筷子一扔，放下一锭银子，便疾步冲了出去。
战事传得满城风雨，她们很快便打听到战场的位置，因为心急如焚，青汐没有再选择坐马车，而是换做骑马而行。
春雨，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可是马疾速飞奔，那绵绵的雨丝打在脸上也是刀割般的疼。
都言春雨贵如油，而殇月此时却恼极了这雨，看着坚决地迎着风雨一路前行、浑身早已湿透了的青汐，连日来赏雨赏风景的心情瞬间消失散尽，只剩下浓浓的担忧。
公主已经这么多日已经没有服药，虽然公主没说，但是她极力隐忍的痛苦自己也看在眼里，而赏风景时舒畅放松的心情，也让公主绽开笑颜。
可是一时之间，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公主不会袖手旁观她自然清楚，可是她身子本就虚弱，再这样下去冒雨彻夜赶路，公主的身体……
殇月不敢想下去，不过她劝了也不知多少次了，公主却一脸决然，她也只能希望这雨早点停下来，让公主本就虚弱的身子少少受些罪了。扬起的马鞭再次落下，殇月极力追上青汐的脚步。
雨不知人愁，依旧无休无止地落着，一直蔓延到百里之外的白涯城。城墙下的战场，充斥着刺鼻浓郁的血腥味，四处都是断臂残肢，堆积如山的尸体下的土地，被鲜血染得通红，呜咽的春雨连续下了一天一夜，都没能将这血迹冲刷洗尽。
“君上，您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夜了，再这样淋下去，你会生病的，先回军营去吧，属下求您了。”城墙之上，郁寒眼眶微红，看着面前负手而立的红衣男子，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不过短短八日，北澜国节节败退，已经连失五座城池，而今日北澜国军誓死抵抗，虽然保住了白涯城，却伤亡十余万将士。
自今日万宸国军攻城撤退之后，君上一晚上一直都站在这里，呆呆地望着城下堆积成山的北澜国将士的尸体，直到现在，天白都开始泛白，都没有说一句话，任谁求都不理会。
这一次，墨亦凡依旧没有回话，衣服头发早已湿透，雨水顺着散落的发丝滴落成线。
他不是一个英明睿智的君王，他承认，甚至，他是个无能的君主。虽然他早有预料，可是看着脚下的上十万伏尸，和这片被将士们的鲜血染红的北澜国的土地，他的心情却再不能平复。
眼前，他似乎看到父皇的失望，耳边，他似乎听到母妃的叹息。他闭上眸，想把这一切都挥出脑海。
这一仗，他早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却依旧想要赌一赌，赌这一次，他能赢过夜宸旭，能够一举杀了他，为自己报了母仇，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袖手天下，给汐儿想要的简单平淡的生活。
同时，也是为汐儿报仇。他夜宸旭死了，汐儿的心里，也许就能容得下墨亦凡这个人这个名字了，是不是？
“你后悔吗？”心里，一个尖锐的声音质问着自己。
墨亦凡遽然睁开双眸。不，他不后悔！握紧手中她留下的昙花玉佩盒，他心底异常决然。
若真要说后悔，他只是悔自己太过心急地表明自己的心迹，让她不安让她不辞而别。他只后悔不能早些杀了夜宸旭！他只后悔，自己肩负太多，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他只后悔，没有早些遇见她，免她苦免她忧，让她承受那么多苦与痛。他只后悔，不该去利用她，让她心里留下一条跨不过的鸿沟！他只后悔，他出动了这么多人，却依旧没能找到她！
“君上，您已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也已经几顿水米未进，现在已经快天亮了，只怕万宸国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君上的身子垮了，众将士没了主心骨，北澜国如何扛得过去！北澜国再不能损失一寸土地了！”
郁寒扑通一声跪下，哭声哀求道。她跟在君上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过君上这样消极的模样，这让她的心里如刀绞一般。
“你可是占卜到了什么？”墨亦凡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语气里，是化不开的惆怅。
郁寒怔愣片刻，勉强一笑道：“君上放心，刚才卜了一卦是吉卦。只要君上打起精神，与将士们同心协力，白涯城绝对保得住！”
墨亦凡苦苦一笑，显然是听出了郁寒语气里的敷衍之词。然而，却没有反驳，长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她不在，眼前又是这样一幅血腥的场景，他如何还能打得起精神。
“你先回营吧，这种时候，你不能出差错。孤一个人待够了，自会回去。”
“君上……”
“这是圣旨。”郁寒还欲劝阻，墨亦凡冷冷地丢下四个字，让郁寒不得不下去。
墨亦凡仰起头，天已经大亮了，却被乌云遮盖，让人看不到光明。而她，现在又在哪里？
远远的，似乎有一阵隐隐地马蹄声由远及近，这样的早晨，这样的马蹄声总不觉让人胆战心惊，。墨亦凡瞬间收起心绪，聚精会神地听着动静，还好，不是大队人马。
墨亦凡却没有放松警惕，循着马蹄声望去，满是戒备。昏暗的天空，朦胧的雨意，让人看不清楚来人，远远的，墨亦凡只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
本能地，墨亦凡扬起手来，示意镇守城门的做好准备，身后的弓箭手会意，立即拉开满弓，循着声音瞄准位置。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一个白色的身影也慢慢出现在视线可及范围之中。是她吗？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让墨亦凡瞬间心神一震，可是她如今对自己只怕避之不及，又怎会来这里，更何况连日来他大举搜索寻找，都没找到半点关于她的线索，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墨亦凡自嘲一笑，令弓箭手做好准备。
然而，随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近，日思夜想的脸也渐渐出现在自己脑中。
“汐儿！”墨亦凡欣喜若狂，她来了，她真的来了，她还是丢不下自己，回到了自己身边！
“君上，不可！只怕又是万宸国的奸计！”有人上前拦住了墨亦凡，这个夜宸旭惊险狡诈，连日来北澜国将士吃尽了苦头，损失惨重！
而墨亦凡早已运气纵身一跃，飞下了城墙。
那熟悉的面庞，清冷的气质，无尘的白衣不是她又会是谁呢？是她，真的是她！他不能让她踏着尸体前行，他不能让她干净的白衣沾染任何血腥，他不能让她面对这伏尸遍野的景象！他不能让这雨肆无忌惮地伤害着她！
远远的看见一道暗红色的身影朝自己奔来，青汐的心终于落了地，而连夜来支撑自己一路前行的心愿也终得完成，她再也扛不住的，被不知疲倦的马儿颠下了马背。
“西，我来了……”
是的，她来了，她怎么能置他于不顾，他是自重生以来，给她温暖最多的人，他承载着自己对晨曦的想念和寄托，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她怎么能舍弃他！
“公主！”殇月撕心裂肺一喊，然而连夜的赶路，她提不起任何力气，正在绝望之时，只见一道暗红身影掠过，将公主疲软的身子紧紧搂入怀中。
“汐儿！”墨亦凡还来不及欣喜，心底已经被揪得紧紧的。彻夜雨水的冲刷让她本就虚弱的身子变得滚烫如火，她的身子轻得不可思议，她的唇血色尽失，她的手指被雨水浸泡得起了苍白的褶皱。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她依旧不忘扯出唇角的一抹笑意，无声地安慰着自己。
墨亦凡这一刻，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滚烫的泪水混在冰冷的雨水中，让他分不清到底哪一行是泪哪一行是雨水！
连日来的战败都没能击垮他心头的堡垒，而这一刻，这个女子不顾自己的身体重新回到自己身边，还有她故作的坚强，她无声的安慰，都似一把凿子，寸寸凿去他心底的防备。
“快把城门打开！传太医！”雨中，墨亦凡撕心裂肺的喊声撕裂了这乌云遮盖的长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