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记事》 二十二

    赤勒山。

    慕青走在已经变成废墟的赤勒山上，荆州城的几大势力为了争抢这片铁矿，最后，铁矿脉被地狱用炸药将整座山头炸毁，沦为了废墟。

    再后来，被朝廷给收用占领了。

    慕青还记得那时，园儿明明是极饿，却依旧把自己的馒头藏起来给慕青，骗她说自己吃不完，怕浪费。

    “姐姐，给！”

    “你怎么给我？”

    “园儿吃不下，园儿怕浪费了！”

    “姐姐也吃不完，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那好，我和姐姐一人一半。”

    “姐姐，你要离开吗？”

    “是啊，姐姐今晚就要离开。”

    “姐姐会来救园儿出去吗？”

    “会。”

    “那园儿会一直等着姐姐的到来的。”

    “……”

    一幅幅，一幕幕，都是同园儿他们相处的场景。

    她答应了园儿，会去救他。

    她答应了那群商人，会去救他们。

    他们诚挚恳恳地信赖慕青。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等到慕青。

    慕青也终究没有去到。

    其实，从始至终，错的那个人，就是她陈慕青罢了。

    时常对一个人的依赖，会变成一种习惯。当分别背叛来临时，失去的，不是你所依赖习惯的那个人，而是你的整个世界。

    一个人确实很好，它让你过早地体会到了世态炎凉，冷寒心酸，孤独寂寞。过早地让你学会了成长独立。

    这样，在以后，等你再次经历时，那时的你，不用再悲伤，不用再害怕，不用再流泪，不用再绝望。

    因为，你已经成长。

    因为，你已经足够坚强。

    因为，你已经足够勇敢。

    慕青终于明白了齐桁说的那句话，“没有尝过甜的滋味，这样也不赖，至少我从未得到过，我也不再希冀于我而言，已是极为奢侈的蜜饯儿。”

    十七岁那年，慕青突然成长。

    虽然代价很大。

    回到唐布拉草原，慕青去看望卓玛。

    她穿着中原女儿的喜嫁服，很是美艳娇丽。

    慕青看着她，说道，“你一定要幸福！”

    卓玛的阿爸给她订了一门婚事，婚礼就在明天，新郎是一个中原人士，也是一个百夫长。

    卓玛看着她，说道，“谢谢！”

    离去时，卓玛说，“阿青，谢谢你，让我遇到了桑吉。”

    “我们都不怪你，你不要自责，真的！”

    “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爱慕欢喜你的男子，一定要过得幸福快乐。”

    慕青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转身让卓玛看了自己的狼狈，她说，“嗯。”

    然后直直离去。

    再也没有见到卓玛了。

    她死了。

    在成婚前一夜，用桑吉送她的刀，自刎而亡。

    卓玛穿着红色的新嫁娘衣裳，全身是血，倒在血泊中。

    她的怀里，抱着一把大刀。

    像是睡着了一般，嘴角轻抿。

    面上，红装美艳。

    她终于还是嫁给了桑吉。

    慕青任由寒霜从大帐中扶出来。

    身边的人都去了。

    只剩下了她……陈慕青还活着。

    慕青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慕青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主子…”

    “主子！”

    “主子！”

    寒霜跪坐在地上，抱着慕青大哭，给慕青把嘴上的鲜血擦干。

    “都死了，都死了！”

    慕青反反复复，只是抬头看着天空，说着这句话。

    寒霜却抱着慕青，“主子还有我，还有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的！”

    慕青这才把目光缓缓移到寒霜身上。

    那天打仗，寒霜身受重伤，慕青便着人送她回了唐布拉，她才侥幸逃过一死。

    是啊。

    她还有人。

    寒霜还在她的身边。

    寒月虽然不懂功夫，可也十分良善可亲。

    慕青说，“你们走吧…………走吧，跟着我，你注定没有好下场。”

    寒霜只是抱住慕青，“奴婢的命，是主人救的，奴婢说过，和妹妹，誓死跟随主人！”

    慕青眼角，有泪光至。

    回京前慕青见了齐桁一面。

    之前寒霜都把齐桁远远地拒之门外。

    可是这一次，慕青却说，“让他来吧！”

    唐布拉草原上的一角，慕青抬头望着天空。

    天空，很澄，很澈，很净，也很是辽阔与宽广。

    从前李予安告诉慕青说，“心情不好时，抬头仰望天空，你会发现，和整个世界想比，我们其实是何其的渺小。”

    是啊，和整个世界想比，她陈慕青又算得了什么？她的那点小小烦心事，又能算什么？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至。

    慕青淡然地回首，看着距离不过她一尺的齐宣风。

    明明近在咫尺，却已经远在天涯。

    他还是非常俊逸。

    可慕青再也找不出那曾经令自己心动的感觉。

    他还是非常优秀。

    可慕青再也感受不到曾经一颗为他跳动的心里的热血与尊敬。

    他还是齐桁。

    可却再也不是她的桁哥哥。

    没有所谓的愤怒。

    没有所谓的哭喊。

    没有所谓的踢打。

    慕青把自己十五岁及笈时，齐宣风送给她的成年礼还给齐桁。

    齐桁只给了她一支离火鞭，她用了自己六千余兄弟的命来还。

    还能忆起齐桁送她离火鞭时齐桁说的每一句话：

    “给，你的生辰礼物！”

    “什么啊？”

    “你自个儿打开看看。”

    “哇，是条鞭子。你怎么送我这个？”

    “你从前不是说……要当女将军……吗？我觉得这条长鞭正合适。”

    “齐小蛮，你是不是又害羞了！好吧，你的鞭子我收下了，我以后一定努力练功，用这支长鞭好好守护你手中的剑。”

    只是慕青忘了。

    剑，从来都用不着鞭的守护。

    “你还我干什么？”对面，齐桁苍白着一张脸，神色带了数分悲痛惶恐地看着慕青道。

    慕青摇了摇头，把长鞭放到齐桁脚下：

    “残废之人，已经不配用它了。齐将军，曾经你多番帮助我，慕青在此谢过。”

    “阿青！”齐桁惊慌失措地道。

    他想说什么，可是一张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从始至终，却说不出半分话。

    慕青看着她，淡淡道，“还没恭喜齐将军，喜升从二品的怀化大将军，一举成为懿朝开朝以来最为年轻的二品将军。”

    慕青这几个月，通过父亲，终于知道了齐桁之前的一系列行为。

    呼兰城的火硝石，荆州城天王的五万流寇助力，还有她自己帮齐桁拖延郢部。

    齐桁出奇制胜，火焰一去，就把让的陈留都头疼的三十万怀柔部大军生生逼退。

    以五万大军，夜袭怀柔，无数炸药火石，使得怀柔部元气大伤。

    打败了主力军，这场叛乱，以及其迅猛的速度收场。

    然后，凭着军功，以及上缴的火硝石矿脉以及慕青发现的赤勒山铁矿石山脉。

    齐桁一战成名。

    名惊天下。

    一举成为懿朝建朝数百年里最为年轻的二品大将军。

    只是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了。

    对面，齐桁动了动嘴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慕青看着齐桁，那天，齐桁依旧一袭青衫，看起来气质出尘，俊朗无匹。

    慕青问，“怀化将军能告诉我，你从前不喜欢我的原因吗？”

    齐桁看着慕青，闭眼，良久他才道，“不合适。”

    慕青突地低头，哈哈大笑，笑到她的眼中有泪至。最后她抬起头，声音极为缥缈地说：

    “是了，我只顾着喜欢你，却忘了我们之间不合适。”

    “我只顾着喜欢你，却忘了，从始至终，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过去种种，是慕青叨扰了。”

    “抱歉！”

    说完，轻轻地甩开衣袖，身姿挺拔地傲然离去。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

    齐桁，我放下你了。

    永不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