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崔云与王七郎相对而坐。她的眼神避过他的眼神,平静而有条理的叙述整件事情,末了,她抬头看他,总结,“皇后想趁着陛下不在,收拾大慕容夫人,还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王七郎的眼神在她的脸上晃了晃,接着却是气定神闲的闭目养神,“女郎放心,大慕容夫人是陛下最心爱的宠妃,王楚定会想方设法护她周全。”
崔云面上便微微一笑,他只说要护着慕容夭,却没说要护着她,关键时刻,亲疏立现。皇宫的守卫见到马车上的麒麟印,开宫门放行。
珵美侯进宫,皇后接见。崔云跟在王七郎的身后,进的大殿的时候,卢琼的眼神便有意无意的从她身上掠过,带着威胁。
受过礼,卢琼坐,笑问,“珵美侯深夜入宫,不知有何贵干?”
王七郎敛了敛自己身上的披风,抬眸也笑,“睡前听闻大慕容夫人与新兴王做了出格之事,本是不愿深夜入宫的。可王楚记起,陛下出征前曾嘱咐臣下,务必时时注意昭阳殿!如此,臣下不敢有违圣命,所以入宫。”
皇后侧身而坐,接过婢女递过的热茶,轻抿,“哦?珵美侯为大慕容夫人而来?”
王七郎脸上的笑意渐消,轻声而答,“臣下为圣意而来。”
崔云便瞄了一眼皇后,王七郎在用北魏帝压制皇后,卢琼却不敢怒,只将手中茶盏轻轻一放,声音清冷,“本宫不知,原来珵美侯不仅管天下之事,还管后宫之事。七郎,天下闲事如此的多,纵你再有心,也是分身乏术,你管得过来吗?”
王七郎站的笔直,望着皇后的眼神不闪不避,“多谢皇后关心,七郎只管该管之事,也只管想管之人。”
一时间,气氛紧张。
卢琼身子微动,眼神便落在了崔云身上,面色不善,语气却和缓,“大慕容夫人之事,证据确凿。我们的崔府小女郎,不就是证人?本宫说的可对,崔氏阿云!”
这一句话,直接将责任与矛头对准了崔云。
王七郎也不说话了,只也望着崔云,他是在笑着,笑意却透着股薄凉。
崔云整理了情绪,轻声开口,“此事颇有蹊跷,臣女恳请皇后召大慕容夫人上殿,与新兴王当众对质。”
卢琼的眼神便闪了闪,须臾,一笑,“既如此,就如你所愿。来人,请大慕容夫人和新兴王上殿!”
稍顿,她又道,“既要连夜审,吩咐下去,请杜夫人,湘夫人,王夫人!公道自在人心,本宫就让她们来看看究竟事实为何,省的陛下回来后有人嚼舌根子,说本宫处事有失公允!”
片刻,三位夫人陆续到来。
殿门启,拓跋俊和慕容夭身着素服被人带上。崔云看向慕容夭,她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幸而无甚大碍,只是那表情依旧是冷冷的。
拓跋俊没走两步,看见卢琼的瞬间忽而嚎啕大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哭着一边跪着爬向前,“母后!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受这妇人蛊惑!儿臣不该一时色迷心窍!实在是这妇人一直说父皇不在,她辗转难眠,百般勾引儿臣,儿臣受不得诱惑,才干出这等糊涂事啊!儿臣知错,求母后恕罪啊!”
口口声声的说是慕容夭勾引他,口口声声的说是受不得诱惑。
如此不要脸,崔云瞬间觉得想大骂他一顿,脸色难看的忍住,看他演。
一旁的慕容夭嘴角噙了一抹嘲讽的笑,眼神不知落在何处,不发一言。
拓跋俊直接爬到了卢琼的脚边,抱住她的腿便开始哭泣,一直在说悔恨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丝毫不顾自己王爷的颜面。
崔云的脑子里便突兀的出现了拓跋屺那桀骜的模样,当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等着拓跋俊哭泣声低了下去,卢琼的目光便落在了王七郎脸上,“珵美侯,你既想管,本宫便让你管。今日这事,人全在这里,凭你怎么处置。”
拓跋俊一听这话,哭泣的声音更大了,“母后啊!是儿臣的错!你要救儿臣啊!全是慕容夭那个妖女的错!她勾引了屺皇兄不说,如今又来勾引我!母后,该治她死罪啊!”
慕容夭的身子终于动了动,在听到他说拓跋屺的时候。
崔云的眼神便在他们的身上一扫而过,嘴角不由得便冷冷一笑,莫名的,有极大的怒气从胸口处蔓延而出,他在侮辱拓跋屺!崔云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在乎新兴王对拓跋屺的一番言论,只知道,在听到他重伤拓跋屺的时候,她非常的不快,甚至于,这怒火迅速的将崔云点燃。
没再任他继续嚎叫,崔云往前大步一迈,眼眸一扫高声喝道,“新兴王,你再信口开河,难道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她在威胁他,明目张胆的威胁,她说若他再乱说话,便会被雷劈!
拓跋俊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望向崔云的眼神,暗含狠厉,“崔云!你胆敢咒骂皇族之人!好大的胆子!”
当下,崔云冷哼一声,“事实为何,你我心知肚明。若王爷不心虚,何须去怕那莫须有的五雷轰!”
她话音落,身子一顿转向王七郎,“请珵美侯秉公处理,切勿听信不实之言。”
拓跋俊整张脸在明亮的灯光下,竟显得有些阴暗。
王七郎的目光落在慕容夭的身上,开口问,“大慕容夫人,臣下想问,王爷说的可都是实话?”
慕容夭跪的笔直,衣衫单薄,发丝微微散乱,她此刻该是无助可怜的,可她偏偏摆出这么一副不惧生死的风骨。
王七郎走到她的面前,缓缓弯腰,扶着她的肩一字一顿的问,“大慕容夫人,臣下问你,新兴王说的可有半点虚假?”
那个动作真的是温柔至极,他靠的她那么近,近到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
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因这雨夜太冷。她与他对视,笑着应他,“他?狗吠么?”
太过于嘲讽的语气,表示着她对他的不屑。
王七郎微敛眼眸,起身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手一扬,披风落在慕容夭的身上。那刺眼的白锦披风,瞬时引起殿内众人的一阵惊呼。
如此明目张胆的偏袒。
拓跋俊的声音陡然拔高,“王七郎!你难道也被这妖女的美色所惑?”
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其用心险恶可见一斑。王七郎的眼神却未落到他的身上,只望向崔云,“将你与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新兴王的寝殿,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几乎脱口而出,崔云就要说慕容夭是被下了药,接触到王七郎的眼神,她忽而便是一惊,若是她说慕容夭被人下药,就是间接的承认慕容夭与拓跋俊有过身体上的接触,纵是没有私通罪名,名誉也定是毁了,如此宫妃,形同虚设。
王七郎,又将这担子抛到了她的身上。
殿中众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其中一位夫人便是开口催促道,“崔家女郎,夜色已深,速速说吧!”
眼见着卢琼也望着她似笑非笑,崔云一挑眉,便是开了口,“今日有人将我接进宫,说是大慕容夫人邀我,但是我入宫后,却有人将我引进了新兴王的宫殿。我发现事情不对,正要出去,门却被推了开。”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眼神在拓跋俊的身上一扫,“进来的是新兴王,他手中强拽着一名女子,我深觉不妥,但是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到那女子的高声厉喝,‘拓跋俊,你大逆不道,本宫是你父皇的女人!’,再接着阿云就听到王爷开口,‘就算你是父皇的女人,本王也照上不误!慕容夭,本王对你宵想已久,今日好不容易买通你的婢女,怎会轻易将你放过,你最好乖乖顺从!’”
崔云的话音未落,拓跋俊的眼睛已经气急发红,站起身就要向崔云扑过来,口中叫嚷着,“崔云,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与那妖女串通好,她打着和你相约的旗号,来找本王约会!你竟敢如此颠倒是非!”
宫人不敢拦,眼看着他就要到崔云的面前,王七郎长臂一伸便挡在了前面,声音不悦,“王爷,她还没有说完。”
崔云往后退了一步,向着皇后以及诸位夫人行了礼,“新兴王还有太多不得体的言论,恕崔云是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难以说出口。总之,依阿云亲眼所见,是王爷强行要欺辱大慕容夫人,幸好夫人身手矫健,并未让他占的半点便宜!”
拓跋俊此时已有捏碎崔云脖子的想法,她说的似真似假,还随口乱编。偏偏那面容,似恳切真诚至极。
王七郎拦着他,他便只能狠狠的瞪向她,咬牙切齿的问,“崔云,既你如此说,本王倒要问问你,既然本王要对大慕容夫人行不轨之事,何以要专门将你弄进宫中!你当皇宫之中的人全是傻子吗,任你愚弄!”
这问题问的很是关键,众人也一直在疑惑这件事情,崔云为何会出现在拓跋俊的寝殿,还偏偏是那个时候?
崔云眸中流光翻转,只轻笑了一声回应,“这事为何问我?我出现在那里,不该是问你吗?谁知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喜欢让人观看?亦或,王爷你本就留了一手,东窗事发后,便如这般,好拿我当挡箭牌。”
这话已经近乎无赖了。
三位夫人低声的讨论一番,其中一人便开口道,“双方各执一词,并不知谁真谁假。珵美侯,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虽问的是王七郎,那三位夫人的眼神却全都落在了卢琼的身上,卢琼脸上挂着微笑,也慢声细语的问,“珵美侯,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夭始终再未说话,她的眼神有些放空,似在望着某处。
王七郎将眼神从她脸上收回,温润开口,“臣下以为,此事真相未明。大慕容夫人该暂时削去夫人之位,以待真相大白。至于王爷,还是该等陛下回来后定夺。”
卢琼的眼神便亮了亮,薄唇轻启,“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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