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藤》第五场,第二镜——许茹梦医院看望父亲,开拍。
我走在充满消毒药水的走廊上,赵伯跟在我身后,拎着个水果篮和一只保温盒。不断有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同我擦肩而过,我并不喜欢医院苍白而凄怆的味道。
父亲半躺在病床上,正在读报。
“爹!”我快步跑上前,坐到他的床边。他的金边眼镜都滑到了鼻梁上,一看是我,便激动得将手里的报纸一放,边唤我边咳嗽。
我上前去拍他的背,发现父亲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二娘接过赵伯手里的东西,又吩咐了几句,把赵伯支到门口守着,自己也出了门,说到外头园里走走去。
我打开保温盒,舀了一碗鸡汤,先呼呼将它吹凉,“这可是娘亲手为爹爹熬的。”
父亲看着我,表情甚是慈祥,“茹梦,爹这一病,怕是命不久矣。咳咳。”
“爹爹,不许胡说。”我重重地将碗搁在桌上,佯装生气地盯着他。
“你过来。”父亲招呼我坐得近些,“茹梦啊,你知道你们姐弟几个,爹是最疼你的。我也没有什么大的心愿,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嫁得个好人家,衣食无忧啊。”
若是放到两年前,我一定又会任性地跟他顶起嘴来,平日最烦的便是父亲母亲唠叨我的人生大事,一个说一定要门当户对,另一个说一定要精挑细选。当时为了沈因槐,我还跟他们赌过不少气,还闹过绝食。
然而现在,我看着父亲不利的身躯和病怏怏的眼神,心里全是心疼,忍不住落下泪来。
“傻丫头,哭什么啊。”父亲取了帕为我擦眼泪,又说,“你也不小了,我看正仪那孩不错。”
这回他没有逼我,语气还仿佛带有恳求。我更加伤感,我的父亲许继安叱咤s城实业和商业这么多年,何时又向谁低过头,“爹爹也认识杭正仪?”
“呵呵,我与他父亲杭之熙相熟。”他的眼里依然有着身为商人的狡黠。
我思忖半晌,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我远赴英国游,好巧不巧第一天就认识了杭正仪。这些恐怕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虽有些生气,却又不好发作。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我都受到了新思想的洗礼,什么父母之命最是让我嗤之以鼻的。
但毕竟两年的漂泊让我成长了许多,也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再说,杭正仪——确实不坏。
“女儿。”每次听父亲这样叫我,都惹得我很是心软,“可以答应爹在爹驾鹤西去前……”
我赶紧止住他的话,“爹!您一定会福如东海,长命岁。放心,我知道您的意思,不会违逆您的。只是,我想等到念完了书再谈其他。”
这个时候只能先让父亲安心,至于其他……我想等到见了沈因槐再做定夺。
1916年的日记里,我写着“非沈因槐不嫁”,可是今日,我这份决心已然动摇了几分。照顾父亲喝了半碗鸡汤,又招呼他睡下去。
出医院时,已是傍晚,我坐在小轿车里,走走停停。
旮旯里那家裁缝铺,沈因槐陪我去过;门口爬满紫色牵牛花藤的书店,恍惚还留有沈因槐的气息;就连街边卖报的报童,都能让我联想起我跟沈因槐肩并肩走在上的模样。我用手支起下巴,左看看,右看看,脑里想的却都是那个坏家伙。
贯穿整部剧的回忆戏在这个暖洋洋的春日开镜。
虽然化了减龄妆,可是要扮演年少懵懂的少年许茹梦、少年朱琪、少年沈因槐,对我们几个二十好几的大青年来说还是有些压力的。
戴上蘑菇头假发,穿上素色的袄裙,妥妥地变身。
吴优扎着辫,亦是变得清纯无比。我们手拉着手在热闹的街道上玩耍。一会儿看看这个小东西,一会儿瞅瞅那样小饰。
“朱姐姐,我们要不要买一件一模一样的饰,作为我们姐妹的信物啊?”我性格开朗活泼,有什么话都会直说出来。
“信物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才这么说的,小丫头好的不,净这些个说辞羞不羞呐。”朱琪拽着我,玩笑着说到。她比我年长,对男女之事比我懂得多。不过我记性好,从大人那里听来的一下就能记住。
“我就不信姐妹之间不能有信物。而且,男人和女人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说出来,非得躲在背后小声议论啊?”我平日最不喜欢旧的那一套东西。
朱琪捂住我的嘴,“我的许小姐,好歹你是个大家闺秀,成天把男女挂在嘴上成何体统?!”
“就是不要体统!我许茹梦的眼里才容不得什么礼教仪态呢。”我撅着嘴强辩。
“好好好,拗不过你。不如我们今天就义结金兰,互赠……互赠这个玉镯怎么样?”
在一家玉石作坊里,我们相中了一对碧色的翡翠镯。老板殷勤地搓着手,向我们介绍那对镯的巧夺天工之处。末了还说:“二位小姐眼光是好。”两片小胡随着他说话而一动一动,可有意思了。
那镯原是半透的白色,可是里头一圈绿色的纹甚是精巧,像是蔓延纠缠的蝴蝶藤。且两枚镯里的花纹生得为相似,就如同那双生一般,不细看还真分不出个所以然。
我俩高高兴兴地戴上我们的姐妹情深镯,又拉着手,还买了两串糖葫芦来吃。
前方走来一位翩翩公,我只顾着吃,并未细看。
他从我们中间穿过,那个瞬间,叫做一生一世。
“叮”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我和朱琪都没有止步,继续向前行走。可是那个高高的男却追了上来,并叫住我。
“小姐,这可是你掉的手镯?”
我回过头,看到一双墨色的眸,一股男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忘记了嘴里食物的甜酸。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我想着堂里教的那些成语,可居然找不出一个贴切的词用来形容他。
“这是我的镯。”朱琪在一旁说,那时的我还不会分辨她眼中的情愫原来叫动心。
我抬起手腕对那个人说,“你看,我的镯在手上,那个是朱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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