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纸上透出微微的亮光,但是,并无一声鸟雀的啁啾啼鸣。
简绯早已经醒了,眼睛睁的大大的,浑身冰凉,却早已经没有了蜷缩起来的力气,身上的被凉薄的像一片冰。
她挣扎着起来,艰难地穿好衣服。推开门,冷冽的风一下灌进来,吹得她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
简绯今日起得早了,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的。昨夜的大雪覆了一地,映的四周凄惶惶得亮。
她返回屋里,用盆里的冷水略略洗了洗脸,然后坐到妆台前,近乎虔诚地开始装扮自己。
茉莉粉,蔷薇硝,玫瑰胭脂茯苓膏;
青山黛点柳叶眉,花钿翠锭金步摇。
看着镜中的自己,云鬓朱颜的女终于笑了起来:美丽的探云髻乌亮亮地梳起来了,露出自己优美的脖颈,莹莹如玉的肌肤衬着泼墨一般的发,越发显出女的柔美。
挑一件白狐狸毛勾边的大红袍裙,外罩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手炉什么的早已被断了供,就从箱底找出一个老鼠毛的暖手筒带上,灰灰的很是不衬这一身鲜亮衣服,但是简绯已经很满意——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美丽过。
简绯有些急躁地向外走,很滑,但是她早顾不上这些,一滑溜溜地走到了前院,门口的小厮打了个千,叫了一声:“夫人。”
她先是愣了愣,然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爷在里面吗?起了吗?”
天很冷,小厮的额头上却滴下了汗:“爷他已经起了,但是……”
话音未断,简绯早已进了院。
“齐云!齐云!”简绯提高了些音,焦急地喊了几声,没等房内人回答就推门进去——“啊——!”
阮齐云还是那个温柔英俊的男,千墨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锦绣华服上,此时他正一面伸直两臂让人扣着衣扣,一面低头轻轻的笑着,亲吻着怀中人儿的耳朵。
听到声音,阮齐云转过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是看到来人,又忽然愣住。
简绯还喘着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抖着有些发白的嘴唇,轻轻地问道:“齐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抬了一个姑娘?”
阮齐云原本还有几分不适,又见简绯今日如此明媚,心中惊艳之余不由又想起两人初见的时候,当下耸了耸眉头,有些客气地淡淡地说道:“我要做什么,还得事事向你报备不成?”
简绯哂笑一下,道:“不是的,我只想问一问,如今新皇上了位,听说是要大赦天下的,侯府那边,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
“哦,忘了告诉你了,”阮齐云的声音冷冷清清,又多了几分讥讽与调笑,“你爹他们前个月出了些事儿,殁了。”
这消息仿佛平地里一声雷,直直地劈得简绯眼冒金星,暖手筒掉了下来,叽里咕噜滚到阮齐云脚下。
一只芊芊玉手伸出来拾起了暖手筒,被阮齐云弯在怀里的女只着单衣,袅袅娜娜地走到简绯面前,言笑晏晏:“表妹,齐云刚刚已经给我说了,要将我娶来做平妻,既然你我二人已经同等身份了,怎的连个手炉都没有?这手筒还是灰鼠皮的,白白掉了身份。好像就我是夫人,表妹却像个妾似的。”
简绯的嘴唇白了,一口气卡在嘴里,忽然弯下腰剧烈地咳起来。那声音撕心裂肺,蓦地便咳出一口血。
“来人,把她带下去,”阮齐云的眼神顿时一变,厌恶地摆摆手,“病成这个样,还要到处跑着惹人嫌,你的命不久了,别人还嫌命短呢。真是晦气!”
这样恶劣的一个男人啊……
简绯的脸更显得苍白如纸,她慢慢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绣鞋上因走得急而沾染上的泥土和污浊的雪,她觉得那样丑陋的颜色似乎早就预示了今天不会有一个好的收场。
那样污泥一般的惨淡的灰色,早已遮蔽了往昔笑靥如花的日。
那污浊覆上年前初见时的春日的绿柳红花,掩去了热恋时夏日廊下的五彩琉璃,抹杀了新婚燕尔的红烛锦被,弥散在阮齐云越来越冰冷的目光里。
而现在,本已沾染了腌臜的绣鞋上显现出简绯咳出的血。
血色明艳动人,和雪混在一起,泛出妩媚而森冷的寒意,顿时侵入简绯的心。
“你混蛋!”简绯嘶哑着声音,嘴角还留着一抹血色,眼神却早已不是早上的不安与羞怯,充了血一般红彤彤地盯着阮齐云,“你混蛋!”
“放肆!”阮齐云皱着眉,优雅地甩了甩袖,“你以为你是谁,敢骂我!你早已不是那个镇国侯府的嫡小姐了!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快死掉的罪臣余孽!我念在你曾经伺候的好没有休了你,还让你体体面面地当着你的夫人,你还如此不知好歹!”
罪臣余孽,不知好歹……简绯在心中咀嚼着这几个字,苦痛地咽下去。
“你混蛋!”她只剩下了这一句话,眼中的仇恨如火一般烧在阮齐云身上。一边的白可珠吓得手一松,又跑回阮齐云的身后:“阮郎,表妹怎么了?我好怕……”阮齐云配合地垂安慰。
美娇娘,俊儿郎……简绯的眼泪这才流下来,呆了一呆,脑海里有什么串成一串,她不由地提高了声音:“阮齐云!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阮齐云皱眉:“什么?”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简绯声嘶力竭起来,“从年前,从一开始!你是不是为了让我们镇国侯府支持皇才娶的我?你是不是为了我父亲和我哥哥的兵权才娶的我?!是不是为了我能给你们出谋划策才娶的我?!是不是!你这个混蛋!!”
“疯婆。”阮齐云嘴角勾出冷笑,“没曾想你临死了却聪明一次,是又怎么样?”
“阮齐云,你做多了亏心事,会遭报应的!!”简绯赤红着双目尖叫,她不敢相信这就是她曾经想要白头偕老的良人,但是那男温凉的笑意又从未变过。
“表妹,你怎么能这么说,阮郎他和我从一开始便是相爱的,是你胡搅蛮缠缠上的他,你还……”白可珠柔美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女正依偎在阮齐云的怀中笑的甜蜜。
“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是混蛋!!”简绯的心从来没有过的清明,她奋力地尖叫,仿佛想要叫穿这阴霾霾的天,声音尖利得想要变成一把利剑把对面的一对狗男女刺个对穿。
她再顾不得自己的样是否讨巧惹人欢喜,脖颈上筋脉和骨骼一起被挣的凸出来:“白可珠!你死去的丈夫呢?!阮齐云!侯府的人是不是也是你和皇害死的?!你们不得好死!!”
听了这话,阮齐云面色突地一变,大步流星地走向简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冷冽如冰:“唐简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知道吗!还有,什么皇,这皇现在还在奶娘的怀里呢!你说的皇早已登基称帝了!!兔死狗烹的事情世世代代不乏其数,这次就怪你们镇国侯府运气差!满嘴里胡噤什么!!”
说完,他狠狠地把手向前一掼,唐简绯便如断线风筝一般仰面向后倒去。
她本久病,身体羸弱如纸,阮齐云这一摔摔得她仰面朝天,头直直地磕在门槛上,那只美丽的金步摇被磕进了她的头颅,往昔美好璀璨的细长形状变成致命的利器,顿时染上了血色。
阮齐云厌恶地掸了掸袍脚,走开几步,才唤人:“来人哪,把她抬下去。”
鲜血已经淋淋地流成一汪,但是简绯仍然意识清醒,她看着阮齐云优雅的举动,心中涌上一阵恶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没有半分力气。
简绯凄惶地笑了,她嘶哑着嗓喃喃地低咒:“阮齐云,白可珠,若有来世,此仇此恨,我必报之!我必报之!”
仇恨燃起的力量支撑着唐简绯侧身翻过了那道门槛,接着便叽里咕噜地从书房的阶前滚到了院中。
她徒然地抬起头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灰蒙蒙的天上究竟住着哪的神仙,是否正酒气熏熏地不省人事?
却只等到雪落下来。
她想哭,早已哭不出了,反是嘴角淡淡地泛出微笑。
恍惚间看见年前,遇见阮齐云的前一天,她站在自己的父亲身边看自己的哥哥舞剑,英武俊俏的兄长挑下墙头的一颗果抛过来。
那时父亲笑哥哥蠢笨,别人送花他送果,哥哥当时怎么说的?
哥哥说,花到日后总有人送,但是唯有至亲方送果,叫你饿不着,苦不了。
阮齐云的确送过许多花……
时间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被无限拉长,她又想起幼时似乎有一次同一个男孩玩耍,男孩笑着递给她一颗红色的果,此后多年不见。
那果很甜很甜,那个男孩的脸,却早已记不清了。
火红的衣裳,火红的鲜血,悲凉的开在积雪皑皑的院中,头上的痛楚渐渐地消失不见,唐简绯想着若干年前的果,在死前露出一抹笑。
——她至少没死在他的房间里。
阅读提示:
1、本站会员登录后,将免费体会到最顺畅的阅读方式[最少广告]。
2、注册本站会员,将《重生复仇:炮灰...》加入书架,可以通过书架更快的了解更新信息。
3、免费小说《重生复仇:炮灰...》 第一章 香消玉殒,笑面郎君所描述的内容只是作者个人观点,与本站的立场无关,本站只为广大用户提供阅读平台。
1、本站会员登录后,将免费体会到最顺畅的阅读方式[最少广告]。
2、注册本站会员,将《重生复仇:炮灰...》加入书架,可以通过书架更快的了解更新信息。
3、免费小说《重生复仇:炮灰...》 第一章 香消玉殒,笑面郎君所描述的内容只是作者个人观点,与本站的立场无关,本站只为广大用户提供阅读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