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由红从包里摸出两包‘红塔山’递给他的父亲道:
“爹。你抽支烟,我来泡茶。”
他知道父亲一生克勤克俭,自己是舍不得买烟抽的。
父亲微笑着接过儿子递来的香烟说道:“我抽烟是好玩的,没得瘾。”
陈由红边泡茶边给父亲介绍外面的见闻:“改革开放后,外面的形势日新月异,好多人发家致富了,有的人成了百万富翁。”
其实,他的父亲并非孤陋寡闻之人,他除了听广播之外,外出办事时,见到报刊杂志,尽量带回家细细研读。从中了解国家的政策,捕捉改革的动向。
“你说的百万富翁,我也听说了。你今天骑摩托车回来的?我看见陈华、陈平他们都在围观。你有钱卖那奢侈玩意?”他父亲疑惑的问道。
“我没钱卖,是借一个朋友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以后少借,别人心里不愿意,嘴里不好说。”
陈由红在与父亲交谈时,他的母亲背着一背篓猪草,手里还提一篮子蔬菜回来了。陈由红忙迎上去,接下母亲的背篓问候道:
“妈。还在园子里忙?”
“由红回来了,饿了吧?锅里煮有红薯、洋芋,你先填填。”他的母亲是一位任劳任怨的农村妇女,一天到晚不知疲倦的忙个不停。陈由红很惊讶于母亲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耐力。
母亲拍拍身上的灰,洗把手,就到厨房做饭了。他继续与父亲唠嗑。茶已经泡好,陈由红倒一杯递给父亲“爹。喝杯茶。”
“吭。”父亲的习惯,说话或讲话之前清一下嗓子。
“我上次到你那里去,看见你在贩木材,怎么样?还顺利吗?赚到钱没有?”
“贩木材只能偶尔为之,可以赚点零用钱。我这两个月在编写一套初中地理辅导资料,已经印刷出厂了,正在各个中学推销。”
“喔。你从小就比较勤奋,是要把精神力用到学业上。我们的老祖宗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你爷爷和我是生不逢时,家道衰落。一生毫无建树,愧对祖宗呀。你要有理想有抱负,不要拘泥于小事,耽误了自己的前程。”陈由红的父亲谆谆告诫道。
“知道了,爹。我的学业并没有放松。这次地理辅导资料的编写,得到县教育局领导的肯定。我下一步准备填补我县的一项空白,撰写一本《高安县乡土地理教材》。”
“你有这个志向很好。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也是不服老的人,现在有了山和田,我也要抓住机遇,争取多创造财富。为你们减轻负担。”
“你和妈的岁数都大了,也要注意身体。”陈由红担忧的说道。
“由红。端饭吃。”母亲在厨房叫他。
“来了。”他答应着,快步来到厨房端菜盛饭。时间不长,他母亲已经炒了四个菜:腊肉、土豆、青菜、鸡蛋。姐姐们都出嫁了,哥哥在外当兵,弟妹们还在上学读书。陈由红和父母三个人围坐在陈旧的八仙桌上吃饭。
陈由红的母亲温和勤劳,对子女关爱备至,充满耐性。长年累月的劳作已然雕凿了她原本清秀姣好的面庞,现在满脸的皱纹清晰可见,一双粗糙的大手,满是厚厚的老茧。她关切的看着陈由红吃饭,轻言慢语的问道:“上次给我们拖柴的赵姑娘,对你不错,你谈女朋友没有?”
“妈。我还小呢。她跟我只是一般的朋友。”陈由红简洁的回答母亲的问话。
“在吃二十三岁的饭了,不小了。遇到满意的可以谈了。”
“由红。你妈说的有道理,遇到合适的该出手时就出手。要事业爱情两不误。当然婚姻是可遇不可求,要顺其自然。”陈由红的父亲博古通今,看问题总是带有哲理。他不仅深谙医术,而且还爱好奇门遁甲之类的玩意。
母亲在生他的前夜,梦见有山鹰落于古老住房的山墙之上。陈由红的父亲当时反复吟诵唐朝高越的诗句:雪爪星眸世所稀,摩天专待振毛衣。虞人莫谩张罗网,未肯平原浅草飞。他父亲认定这个儿子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父母放心,如果遇到满意的我会好好把握的。我这次回来还想跟你们商量个事。”陈由红终于忍不住要说这次回家的真实目的。
“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最近资金有点紧张,我想把这次结账的钱留着用一年半载,有钱了我就还给你们。”陈由红开始是欲言又止,后来是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其实,他很纠结,自己拿工资的人找父母借钱用,确实不像话。
父亲在家是一言九鼎,他不仅自己克勤克俭,对子女的要求一向严格。但他又是通情达理之人,对子女的正当需求,他向来慷慨大方。“你要这么多钱,准备干什么大事?”
“我这次印刷资料要四五千块钱的本钱,卖出去了才能收回本钱。另外,我还要挤时间贩木料,也要本钱。”
“你要钱不是乱花,我应该支持你。你结账的有两千多,我再给你三千块。话,说在前头,你周转过来要还给我。一来这是我和你妈的养老钱;二来你们姊妹多我不能厚此薄彼。”陈由红的父亲精明能干,考虑问题周到全面,他不能随便给哪个子女几千块钱,做父母的要顾虑周全,一碗水端平。
“爹妈放心。我只是暂借,手头一旦宽裕我就还给你们。”陈由红很爽快地回答父母,免得他们担心有去无回。
父亲吃饭之后,走进厢房,从那个祖传的两开门衣柜里摸出一叠钱,数了三千元递给陈由红,语重心长的说道:“这钱是我和你妈一刀一刀在山上砍来的。不是改革开放,不是间伐抚育,我们可能还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希望你用它创造更大的财富!”
“爹。我知道这钱来之不易,是你们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积攒的养老钱。我会倍加珍惜。”陈由红把钱揣进内衣袋,告别父母,骑车返校。
骑车回到那栋两层板房楼前,两三个老师站在门前闲聊。陈由红的摩托还没停稳,廖保清就大惊小怪的叫道“陈由红。你什么时候买摩托车了?啧啧啧,不简单!闷到发财,也不告诉我们。”
“是你自己的车?我不信。你参加工作这几年就是工资不用也买不起。”徐老师满脸笑容,眼光里满是疑惑。
“我借别人的车,自己哪里买得起摩托车?除非把我卖了,还要有人要。”他怕露富,其实这辆摩托车他还是买得起的。他现在兜里就有五千元,可以买三辆这样的摩托车了。
精廋矮小的胡老师移动一下位置,面对廖老师和徐老师说道:
“陈老师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每天夜里学习到深夜,有时候是通宵达旦。找他的姑娘也个个不俗,貌美如花。我想他一定在干大事。”胡老师就住在他楼下,四十一二岁,半边户。他对陈由红是既佩服又嫉妒。因为只要他在房间,陈由红打个哈欠他都知道,就像陈由红在楼上能清晰的听见他刺耳的鼾声一样。他们就如同住在一个屋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彼此都是公开透明的。
“多谢胡老师夸奖,常言道:笨鸟先飞。我只能以勤补拙,见笑了。”陈由红知道自己不管是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瞒不过楼板下的胡老师。同样,楼板下胡老师的举动他也一清二楚。只要胡老师的老婆来校看他,夜深人静之时,陈由红的楼板下就会传来床板发出的有节奏的吱呀声。当然,住在陈由红隔壁的方老师更夸张,楼板是一个整体,如果方老师的老婆来了,那晚就如跳迪斯科,不仅有吱呀吱呀的音乐还有楼板的晃动。好在他们都是快枪手,十分钟、顶多二十分钟也就结束了运动。
“你又在我们面前打马虎眼,赶快去邮政所,今天下午,邮政所的赵所长来了两次了,说有你的汇款单。”胡老师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像是撒谎。
廖保清来了兴致“陈由红。你有什么赚钱的门道?带兄弟一把,兄弟不会忘记你的。”
才气横溢的徐老师也跟着起哄“陈老师。我们陪你去取款,今天晚上请我们小聚如何?”
“没问题。”
一群人簇拥着陈由红往邮政所走去。不到一里路,几分钟就到了。
“赵所长。你找我?”
赵所长抬头看一眼面前这个英俊的小伙子问道:
“你是陈由红?这么年轻?我这里有你五张汇款单。你拿到学校盖章后来领钱。”
陈由红签字后接过五张汇款单一看,是他头天送资料没付款的学校汇来的购买地理辅导资料的钱。一张三四百,五六百不等,一共将近两千元。
廖保清看得眼睛发直“陈由红,你发财了。怎么有学校给你汇款?稀奇,稀奇。”
还是徐老师敏锐“怪不得我听学生在议论,说陈老师写书了呢。我拿来一看,是系统的地理练习资料,不是书。保清,你要向陈老师学习,也编写一套英语资料,指导全县的英语教学工作。”
“别为难我,我没这个本事。”廖保清有点泄气。
陈由红笑得合不拢嘴,爽快的说道:
“今晚我请客,感谢三位老师平时对我的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