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阳光下，楚王陵的长椅上，我凌乱到痛的记忆像是中了毒的电脑在不停的弹出网页，而这些记忆恰恰是我不愿意想起来的往事。
我以为曹领导会和杨领导一样一去不归还，然而几天之后他们又回来了。其实我是一个心里很少会依靠另一个人的人，纵然是深处绝境。也许也是因为如此，曹领导对于我而言可有可无，他的存在与否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一如之前的像是一只走在迷雾里寻觅不到任何食物的饥饿的狼疲惫不堪，每一天我都没有方向感，我对自己做的任何事情都很质疑甚至感觉到了厌恶，我每天都会期待着这一天的太阳能够早一点落山，可当太阳真正的落山以后我又是那么的孤寂，那是深夜里没有归宿的灵魂在叹息，在抽泣，在挣扎。
我开始特别的想念杨领导，虽然我知道在这种环境里的人所说出的话，特别是他们当领导的人对于我们业务员说出来的话，总是很有震慑力然往往不可信。我曾经是那么的崇拜杨领导，与之相比的曹领导，我觉得他是那么的逊色。
有一天下午到了串寝的时间了，可是没有谁安排我们该去谁家，我心里突然觉得慌了，根据以往的常识如果我们这些业务员都呆在寝室里的时候，说明外面一定有事情发生，而且是针对我们的事情。踌蹉许久之后，我决定一探究竟。我到了曹领导的房间问他我们去谁家学习，曹领导问我还有哪些人在家里，我说：“我，小乔，巧燕。。。。。。郭美玲和刘斌从上午出去到现在没有回来，地瓜在外面带新朋友。”
“你带着巧燕出去玩吧，其他人留在家里。”曹领导侧身躺在床上那位美女领导睡在他身边，“在外面的时候注意安全。”
“哦。”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我还是多问了一句：“小乔不跟我们一起出去吗？”
“她下午去接她父亲。”
当我跟留下来的人握手（出门之前握手，进门之后握手）的时候，我发现小乔的姐姐不在，而我清楚的记得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还在，我想她是去了别的寝室了。这本来是很寻常的事情可是这一次不同，我知道曹领导是要保护小乔她们的市场，怕他父亲不理解回家以后会对她们的市场造成破坏，但是他们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人要做出可能被牺牲的准备而这个人就是小乔。跟小乔握手的时候我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忧虑，我不明白曹领导为什么会让小乔来接她父亲而不是她姐姐，我突然有些心疼她的处境。
我和王巧燕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最后我们决定去潍坊公园。
那天我们没有聊有关行业太多的话题，看到她那张单纯无邪的脸的时候有很多的话（关于行业的话）我都没能说出口，我觉得我们的团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我清楚的知道我们这些后来人的下场，我甚至能够看到自己的结局。我想曹领导可能真的会成功吧，其实我们的团队里有没有人成功过我都很怀疑。虽然我见到过一位金发美女，曹领导说那是我们的网上老总。她在我们足以容纳下近百人的教室做了分享，在她做完分享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这个原本只有几家的寝室突然变成了几十家。我只知道很少的几家他们来的时候是晚上很多的人一起来的，来的时候带着锅碗瓢盆，其中有几家的房间还是刘彦生带着我和小乔几个人收拾的。
我对于这个行业的了解几乎是白纸一张，若不是父亲离开的时候说是传销，我想我会一直相信这是直销，可是传销和直销他们的本质区别是什么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没有人给我讲过，我只能依靠着时间来自己一步步的摸索，而唯一的标准就是我身边人群的行为，我觉得一个好人不会做出坏事，同样一个坏人做不出好事来。
我跟巧燕坐在潍坊公园的假山上，脚下是来往的车流和行人，脸上是冬天温暖的太阳。我们的耳边时不时的会传来汽车的声音，但这影响不了我沉静下来的心，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美妙，我就像是牢房里的犯人终于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在这种心情下，我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想安静的感受阳光的温度。
巧燕给我讲述着在北京一个男孩子追她的事情，她突然停顿了一下说：“我发现你的心事很多啊。”
我不愿意相信我听到的，我不相信单纯无邪的巧燕会能看穿我的心：“嗯？什么，你是说我吗？”
“不要不承认了，表面上看起来你在听我说话，实际上你的心只怕早都跑出潍坊市了。”
我只是看着巧燕，一缕忧伤飘过了我的眼睛落到了心里积了很多尘埃的角落，我笑了说：“没有那么夸张吧，最多是跑出了公园而言。”
“后来呢？”我急忙转移话题：“你答应那个男孩子了吗？”
“没有，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彻底的木头木脑了，我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感觉，我也始终相信喜欢一个人第一眼就会喜欢，若不喜欢时间越久只会越看着别扭，我第一次在巧燕的口里知道了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分类型的，我开始在心里想小乔是什么样的类型？
“你喜欢乔老板对吧？”
我知道巧燕说的乔老板是小乔不是她姐姐，可是我又不愿意让巧燕知道我的心，我故意打哈哈地说：“怎么可能，她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说的不是她姐姐，你就说是不是嘛？”
“这个问题嘛。。。。。有待考察，继续了解。”
那天我们回去的时候小乔的父亲已经在寝室了，他穿着大西北特有的棉袄戴着黑色的鸭舌帽，背靠着墙和其他的人在玩扑克牌。我跟他打了一个照面，那是特有的家乡人的淳朴，看起来也是憨厚的人。可是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巧燕给我上了一课，巧燕看起来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我包裹了那么深的心。。。。。。人不可貌相啊，人心叵测啊。再看小乔的时候她安静的坐在她父亲身边，我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脸上有着怎样的表情，是复杂的还是幸福的？
看着小乔父亲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父亲，那是我刚来曹领导家里不久的时候，在曹领导的一手策划下我把我父亲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叫到了潍坊。可是我父亲第二天就走了，他走的那天早上他把我单独叫到了外面他跟我说：“这就是传销，不过就你们这点人我完全不会放在眼里。”我说我们这里来去自由的，我们的这不是传销是直销。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直销，于是我就说这是直销。
父亲不屑的说了一句：“挂着羊头卖狗肉。”
“我们的这给国家交税，传销交税吗？”我想起了在课堂里的时候讲课老师说过，我们的所得工资是交过税以后的，是公司直接扣出代缴的。
“是不是传销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那天黄昏时分父亲走了，父亲走的时候是我一个人送他去潍坊火车站的，曹领导还怕我被父亲带回去。我坚决保证不会以后他才同意了，我之所以一个人送父亲走是我也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来去自由的，会不会有人暗地里跟着我们。那天我一直目送着父亲走进了检票口，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送走父亲以后我没有回曹领导的寝室，我一个人坐在白浪河边，我像是迷了路的孩子一般的痛哭了起来。
曹领导给我打了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我没有接，直到连着打第五次的时候我接了：“领导，我没走，我在白浪河边。”
”我跟你说啊，没事的啊。”曹领导在电话里急切地说，“我不是担心你会跟你父亲回家，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出什么事情。。。。。。”
“我没事，我只是不想回去影响了其他人。”
“你的心情我们大家都能理解的啊，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不被自己最亲最近的人理解。。。。。。”
不多久之后小乔来了，她是一个人来的，我知道她是曹领导打发来的。
“领导让你来的？”我强压制着心里奔腾的伤痛。
“嗯。”
“你回去吧，我没事。”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不好意思，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小乔的话让我彻底的压制不住心里的痛，那是一种钻心的痛，可是我没有哭出声音来，泪水像是雨水一般的落下：“你知道吗？我只想让我父亲把我们的这个行业了解清楚，让他回去能说清楚，让我妈不要再为我担心。”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小乔说话，“我妈每天都在哭我真的很想我妈，我也很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情。。。。。。”说到我妈的时候我彻底的软弱了，我伪装了太久太久的坚强，可是就在这一刻他们都败给了软弱，败的那么彻底，那么毫无还手之力。
那晚，小乔抱着我，我的脸埋在她怀里哭的面目全非。
一个忧伤的灵魂从我身体里爬了出来，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心。他安静的站在黑暗里看着我哭，他没有嘲笑我的软弱也没有说一些让我心痛的话，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看着她抱着我，看着我哭泣。一阵冷风穿透了我的身体，我打了一个冷战。月光照到了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他的脸孔，那是一张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惨白惨白的脸，可是那张脸却又是那么的熟悉。我努力的想要记起这张脸的名字，可是就在这时他悠悠地叹息了一声：“伪装了太久太久的坚强，从来不愿让别人觉得自己软弱，纵然是受了伤宁愿独自舔伤口也不接受别人的嘘寒问暖。可是在她面前你所有的伪装都无济于事，你关着的心门被她就那么轻轻地推开了。”
“你是谁？”我在心里问着。
“我就是你！我知道你喜欢她可你又不愿意承认，因为你们中间有一个被你亲昵的称呼为燕子的女孩子。”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她不是她。”那个灵魂像我走近了一步：“虽然她们有着一样的神情，有着相似的柔弱的外表。”
“我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让它把我点燃，可是你总是唯唯诺诺瞻前顾后，到现在你都不愿意承认你跟她是没有结果的，在你背起行李的时候你们就没有了结果，也许她早已把你忘记了。”他诡异地笑了，“小乔也好，燕子也好，不要分的那么清楚，不要问结局会不会幸福，只要爱过就足够了。”
“去你妈的！你这个鬼！”我很痛苦的推开了小乔，踉跄地朝着白浪河跑去。
“你可以去死，问题是你死了你妈怎么办？”
我转身看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回荡着的声音。
白浪河的水静静地流淌着，河边的风时而猛烈时而温柔地一次又一次地穿透着我的身体，小乔傻傻地站在不远处束手无策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怎么了。”
“没事的，你以后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不要自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我不知道小乔是不是喜欢我，也许她只是出于行业，就如行业里说的“我们都是兄弟姐妹，只有我们彼此才能理解彼此”。我们沉默地走在回去的路上，8月的夜晚，是那么的冰凉，那么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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