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朕回答是，你又会作何回答？”穆雪寰直起身子，感兴趣地盯着程晴。
如果说他不对付程家，连他自己都不信，等魏太傅与柳相两家构不成威胁后，程家势必一家独大，他这个皇帝不可能坐视不理了。没有什么能凌驾于皇权之上，哪怕将来程晴为他生下孩子，这江山也是穆家的，而不是程家的。
如果程家知道轻重，他会保他们一世荣宠；若是想谋夺他的江山，那他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这件事与其说是协议，不如说是交易，就看程晴敢不敢答应了。
程晴因为他的回答，着实愣了很久，这人居然连说假话都不屑，就这样直接了当说出自己的心思了？这岂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们程家只是他的一块跳板，是他达成目的的工具吗？
她真的不明白穆雪寰到底在想什么，这样的协议，是个人都不会答应的吧？
过河拆桥，他们程家可不愿成为那个桥！
程晴于是拒绝的很干脆：“抱歉，臣女无法答应皇上。”
“你不怕朕杀了你？”穆雪寰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左手瞬间掐住了程晴的脖子，他只需要再用点力，就能拧断她的脖子。可是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后悔和害怕，明明她一开始连被他报仇都害怕的。
穆雪寰忽然觉得有些挫败，更多的是失落：“你真的不怕朕杀了你？你真的以为朕非得选你？就算杀了你，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是朕做的。”
“我怕，但是不后悔。唯一抱歉的是，无法帮助皇上重振朝纲。但是臣女相信，以皇上的隐忍和决心，就算没有臣女帮忙，迟早也会做到这一点，你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奉承话，单凭穆雪寰的伪装本领、隐忍本事和胆色，她就相信他可以做到。
“但是臣女身为程家女儿，不可能去对付自家人，哪怕帮助的对象是皇上您。”
“程晴，你真的相信朕可以做到？”穆雪寰缓缓松开左手，看见程晴脖子上的掐痕时，没来由一阵心痛。
在程晴的眼睛里，他看不到半分虚伪，可是为什么，她这样相信他？
就算小允子，就算那些听命于他的人，也从未这样跟他说过。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相信，所以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背负着一切。
他渴望被认同，渴望成功，渴望为母妃和郑家雪恨！他还渴望铲除权臣，祛除一切对皇家有威胁的人！他更渴望的是重振朝纲，让大穆繁荣昌盛。
愿天下没有匪患流民，愿世间没有战争杀戮。
他知道这很可笑，但他就是这样坚信着，以至于成为他的执念。
于是他听到了最想要的那句话：“如果是皇上的话，就一定可以。”
他忽然转过头去，他怕自己会失态，作为皇上，他不能在一个女子面前失态，更不能流出可笑的眼泪。
程晴有些疑惑，根本想不到只是自己几句话就带给皇帝陛下这样大的震动，但她不敢乱动，就怕穆雪寰又忽然发疯。脖子还有点疼，她轻轻摸了一下，居然摸到几道印子，擦，皇帝还真舍得下手啊！
良久，才听穆雪寰闷闷地问了一句：“如果是朕恳求你帮助朕，你会不会答应？”
程晴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吞了口口水道：“皇上太折煞臣女了，皇上根本不必这样说的。”
“恳求”这两个字太沉重，她担待不起啊。
穆雪寰嗤笑一声，道：“朕也不怕你笑，以朕现在的处境，对你还真用得上这个词。只要你愿意帮朕，朕可以答应你不干涉你的言论自由，你和朕的谈话，你愿意告诉你爹就告诉你爹，愿意告诉你娘就告诉你娘。朕还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们程家一心帮朕，朕以后绝不会对付你们。如果你想要一份证据，朕还可以写下来。”
程晴感觉已经不会吃惊了，因为她早就麻木了，皇上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说起来，皇上真的很可怜啊，他如果真的懦弱无能也就罢了，这日子得过且过；可他志向远大，想做的事情也很正义，对朝廷和民众都有益处，她真的没理由去拒绝。
如果皇上真的能做到承诺的那些，不对付他们程家，那这件事对他们程家真的是百利而无一害。
“皇上，能否容臣女先想想？臣女发誓，在给皇上答复之前，绝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可这毕竟是件大事，而且她以前从未想过这些，要她一下子就答应，也真是难为她了。
好在穆雪寰也知道这一点，点了点头道：“朕信你，毕竟你是朕看中的人啊。程晴，朕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如果今天咱俩的谈话泄露出去，相信你很清楚有什么样的后果。哪怕是为了这个江山，也请你保守秘密，除此之外，朕别无他求。”
程晴顿时觉得亚历山大，深吸一口气道：“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虽然我做不到这一点，但信守承诺这样的事还是能做到。”
“巾帼不让须眉，朕深感认同。”穆雪寰的夸赞让程晴一阵脸红，她没觉得自己算什么巾帼，只不过做了自己想做的、该做的而已。
离开养心殿时，程晴依然穿着宫女的衣服，好在目前太后病了，穆雪寰有一百种方法将养心殿的宫女太监调开，不让他们看见程晴。
小允子领着程晴一路出了内宫，送到正阳门时意外发现程家的马车还没走。赶车的车夫看见程晴出来，可算松了一口气，又差人去指挥了程纲，免得他担心。
“程小姐慢走，奴才就不送了。”小允子对程晴颇有好感，他也很希望程小姐能答应皇上，这样皇上就不必独自苦苦支撑了。
“多谢允公公相送。”程晴致谢，这可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人，以后说不定多有仰仗之处。
一路上，程晴都在思考穆雪寰的话，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脑子里都被塞满了，但最让她在意的，果然还是穆雪寰的要求，或者说是请求。
无疑，穆雪寰告诉她的事情每一件都非常重要，一旦说出去，对他都是致命的。可这样重要的事情，皇帝陛下随随便便就告诉她了，还展现出很多真实性情，这让她没来由的心惊。
如果她是真的程晴，或许转头就把这些事告诉程卞了，说不定这能让程家更近一步。但她毕竟不是真的程家女儿，无法事事站在程家的立场去考虑。
在皇帝或外人面前，她自然是一心维护程家，可是对于争权夺利、甚至关乎天下的大事，她却一贯跳出这个朝代，多以自己的眼光去评判。当然，她的评判不一定正确，但至少能做到问心无愧。
只是这件事真的太大了，一旦走错，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到底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
另一边，穆雪寰正坐在屋子里发呆，他也在评估程晴的表现。今天一番话其实也有试探之意，只有亲自接触了，他才知道程晴到底能否成为他的帮手，是否值得信任。
“皇上，您这样真的太冒险了，万一那个程小姐将此事告诉程侯，那可怎么办？”小允子却是忧心忡忡，要他说，如果程小姐不答应此事，就干脆别放出宫了。
穆雪寰笑道：“朕相信她，至少在告诉朕答案之前她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姑娘与想象中还要不同一点，她做事很有主见，目光也不限于后宅之中，这一点很重要。”
“可是皇上今天才第二次见她，就这么相信她了？”
“有的人一见如故，有的人白头如新。关于识人的眼光，朕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信心的。至于给出答案之后，如果她答应朕自然很好，那时候她告诉程家其实也无可厚非，朕也从没想过她能独自保守秘密。如果她不答应朕，朕就只好……”
“彻底让她闭嘴？”小允子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穆雪寰盯着他，这次却没有回答。
良久之后，他才如叹息般说道：“她不会让朕失望的，一定会答应朕，否则朕今天那些博取同情的话就白说了。”
小允子嘴角一抽，皇上居然故意博取同情？这实在是……好吧，程小姐的确是个有爱心的人，连一只小猫都打理地妥妥当当放生，对于如此‘可怜’的皇帝陛下，没有道理忍心拒绝。
“想成大事，就必须冒险，朕觉得这次冒险还是值得的。”穆雪寰笑了笑，“说起来，朕今日还要多谢她送了朕一份大礼呢，若不是她机灵应对太后，朕还抓不住魏家的把柄。这一次，魏家讨不了好了。”
小允子了然地点头，又指了指外面，小声道：“那这些眼线，要不要料理下？”
穆雪寰一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会儿才说：“暂时不必，太后只是病了，迟早会醒过来。这时候料理了她的人，她不仅会对朕生出警惕，到时候必定会重新安插人手。这些明面上的人，总比放在暗处的人更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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