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可比》 第十五章

    在家的第二个星期天家里来了客人，是父亲学校校长和一个我未曾见过面的中年女人。我泡了茶端到院子里面给他们喝，然后再父亲旁边的凳子上面坐下来。校长看我坐下来，对一同前来的那个中年妇女介绍起我。

    “小言呀，这是蓝老师的女儿，蓝朵，很有出息的孩子，在大城市上外语大学。”

    她抬起低着的头冲我腼腆地笑，我轻轻说了句你好。

    “蓝朵，这是我们学校新调来的老师，快叫阿姨呀。”校长热心地说着，我只觉得气氛很奇怪，坐在我旁边的父亲，只是在给客人倒茶，面带浅笑，话语很少，也不跟我说什么，甚至都不会看我的眼睛。我想我猜的是正确的，这是校长为父亲介绍的相亲对象。

    送他们走了之后，我们又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爸，你结婚吧。”

    他抬起头看着我，脸上有一些错愕。

    “我没关系的，我只想让你身边有个贴心的人，替我和妈妈照顾你。”

    父亲说不出话来，只是咬紧牙齿，一边倒茶，一边微微点头。我知道他在这个事情上面考虑得最多的是我的感受，可是我要的，就是有人照顾他，结束他这么多年来孤独而寂寞难耐的日子。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父亲下班的时候，那个女人都会一起来我家，帮忙收拾屋子，甚至还在院子边上种了花和果树。我在的时候，父亲总是很拘束，笑起来也是尴尬占多，后来我便总是在父亲下班以后躲在房间里面开着电视，喝白水，呕吐感时不时强烈，我总是跑到屋后，或者躲在厕所，父亲没有察觉。

    中途秦和来了电话，说帮我联系好医生了，让我尽快回去，趁时间还早，可以不用动手术，药物流产。不知为何，听了这个安排，我不是安心下来，而是开始害怕和难过。林浔为何不在我身边，在我如此难熬的日子里。

    半个多月以后我准备返校。走的那一天，父亲和她一起来车站送我。我看见父亲眼睛发红，有些微肿，他把一个袋子交给我，说是林言阿姨给我做的一条绣花裙子。她在讨好我，或许仅仅因为她对父亲是喜欢的，我看得出来那眼神中的害羞和幸福。我像回来那一天一样，拥抱了父亲，然后上了车。

    在车上打开袋子，那是一条暗红色的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颜色纯得很干净，只在裙摆边上，绣了一圈的花，小朵小朵。的黑色和深蓝色的花，精致均匀，这样的色彩搭配是母亲不会用的，如此热闹艳丽和独特。我想她一定是个热情的人，会让父亲的日子就这样好起来。

    到学校安顿下来就准备去找秦和，约好在酒吧见面。校园里面人非常少，正值假期，这种宁静倒也难得。

    来到酒吧秦和早已在等我，他抱抱我。

    “蓝朵，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下午我就陪你去检查拿药，不要害怕。”

    “谢谢你，否则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们像以往每一次一样相隔着吧台而坐，他穿上格子围裙给我做了意大利面，倒上红酒。

    “ben寄照片了么？”

    “没有，有大半个月没有了。”秦和一边喝酒一边落寞地回答。

    “也许他在某个地方停下来休息了，不要担心。”

    “我现在已经不再强求，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我并没有为了等待而过得不幸福。”秦和慢慢说出这句话，然后似乎不再想谈起，转身去安静地做蛋糕。

    我也没有再说话。吃晚饭我们走出酒吧，拦了出租车去了秦和联系好的医院。为我检查的女医生是酒吧的常客，喜欢喝秦和调的每一种酒。会在与丈夫吵架，丈夫彻夜不归，女儿冲她咆哮的时候来酒吧喝酒。平凡日子折堕人于不知不觉之间，跟一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生活，就像深渊。女人是容易动感情的动物，尤其是有了婚姻的表象，慢慢也就会变得在乎每日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男人却不是。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拴住男人的心，却发现他不爱她，也不会爱她生下来的孩子。离开已是不可能，责任和琐碎压得她时常喘不过气来。

    检查如预期，在单子上面可以看见混沌画面中有一个圆圆的细胞。她说时间刚好，再晚就只有动手术。她给我开了药，在药盒子上面小心写下日期和颗数。临走的时候她告诉我，经历这些，会让我快速长大。

    回到酒吧，秦和给我烧了热水，让我吃掉了第一天的药片。陪我回寝室拿了换洗衣物，我带着简单的行李搬进了朵朵阳光。秦和说这个过程本来就很痛苦，无论对身体还是心，何况我身边没有人，那会多难熬，并且最近天气不好，我外出买饭菜可能吹风受凉。

    我根本无法拒绝他的好意，我无处可去，我也知道自己根本无法独立面对这所有一切，我害怕寂寞，害怕痛苦，害怕失眠的夜晚没有人在身边安慰我。我们把厕所旁边的那间堆放酒的房间收拾了出来，秦和在那个下午，把自己的东西从出租房里面搬到了酒吧。总是呆在酒吧，日日夜夜，那个家，只有自己，没有温暖也没有意义。我住在开着大大窗户，墙面上贴满了阳光的异国男子照片，床头柜子上面每天都有鲜花和温水的房间。

    第三天的时候，我蜷缩在床上无法动弹，肚子里面的绞痛让我无法忍受，我咬着被子的一角，全身上下都在发抖的同时变得汗津津起来。整整痛了一天的时间，然后开始流血，流许许多多的血。晚上的时候终于开始不再痛，我冲了澡，换了衣服去帮秦和照顾生意。心里突然升起来的喜悦无法言喻，就像那个在婚姻里面挣扎绝望的医生所言，经历了，就会成长起来。我能感觉到这个过程对我的影响。

    给客人送去蛋糕，端酒，打趣，埋单，换碟片，我觉得我身体正在流尽我积攒起来的阴郁面和不安全感，所有负面，所有束缚我向前的东西。秦和看见我的喜悦，他是懂我的人，懂我需要一些仪式，无论好坏都要有，用来重新开始。深夜酒吧人散，我们在吧台里面坐着聊天，秦和给我倒了半杯红酒。喝完酒送我进了房间入睡，我能听见他点烟开酒的细小声响，凌晨时分在沙发上面睡着后的轻微鼾声。

    在快开学的前几天，段沐突然来到了酒吧，身边跟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两人搂在一起就走了进来，进门的瞬间女孩还踮起脚尖吻了段沐的脸。他们径直走到酒吧最里面的阴暗角落坐下。我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杯子，心中满是惊讶和愤然。舒悦昨天还来了电话，说想我也想段沐，盼望着开学快点到来，她就可以回来了。

    拿上酒吧的酒水菜单，我平静地向他们走去。

    “请问两位喝点什么？”我压低声音问道。

    段沐听出了我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我，很惊讶的表情就显了出来，好半天没有说出话。

    “段沐，人家问你话呢。”旁边女生接过我手里面的单子，推推段沐的肩膀，他才慌张地低下头跟女生一起看。

    “啤酒吧。”段沐为了掩饰，很快就回答了我，“再来一杯柠檬酒。”

    “好的，马上就来。”我微笑着回答，然后回到吧台拿酒。一边准备他们点的酒，一边远远望着他们，段沐显得心神不宁起来，旁边女生双手抱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面，他跟她说这话，一直朝吧台这边看，发现我在看他便更加不自在，在我送酒水过去的前起身进了洗手间。

    我把酒放在桌子上面，女生对我笑着道谢，我看段沐还没有回来便在女孩对面坐了下来。

    “第一次来这里吧？我推荐你一定尝尝我们店的草莓蛋糕。”

    “嗯，好呀，一会儿我们点蛋糕。”她傻傻地笑着，有一瞬间我觉得她跟舒悦很像。

    “你男朋友？”我指指洗手间的方向，试探着问道。

    她有些不知如何回答，脸红到了脖子去，低头咬着嘴唇。

    “还不是啦。我昨天才认识他。”

    这个回答让我有些困惑，可是我并不想与段沐这样尴尬地再次面对面，我起身准备离开。

    “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哦，你会喜欢这里的。”

    回到吧台换了一张唱片，段沐才从洗手间回来。这次他没有坐到女生旁边，而是走到对面坐了下来，两人开始说话，距离太远加上有音乐，我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只能感受到一种压抑和沉闷，段沐一直在说话，对面的女孩的头越来越低，最后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面却全是眼泪，她拿起包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酒吧的木门沉沉关上，我走到段沐的对面坐下，他一口喝掉了整瓶的啤酒。

    “段沐，假期还好么？”我想我没有权利质问他什么，也没有理由责备和抱怨。

    “蓝朵，她是今年的新生，我在火车站接的她，然后她就一直缠在我的身边。”

    “我没有看见你的困惑和不情愿。”

    “我知道。整个假期我一直在思考我究竟是不是真的爱舒悦，还是仅仅是因为你的期许和舒悦的天真我才坚持跟她在一起。这个女生的出现让我想要看看自己的内心，于是我对她隐瞒着舒悦。”说到这里他拿起另外一瓶酒喝了起来。“几天的时间，她殷勤而又天真地在我身边以为碰到了自己渴望的大学的恋情。可是我却发现我对她没有丝毫的感觉，我的心里可以说只有你还有舒悦，我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或许是对你的感情强迫了自己太久，我完全忽略了我对舒悦的感情。发现这点以后，我却又不愿意承认，似乎我对舒悦真实的爱，只是成全了你对我的残忍。”

    思绪有些混乱纷飞，我喝掉了女孩没来及喝掉的果酒。

    “不要用伤害舒悦来报复我，段沐，那没有用，我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人。”

    “我知道。当我看见你走过来的时候突然就慌了，不是在害怕你的怀疑或者责备，我在害怕的是你告诉舒悦这些。前些日子我只是在确认那种感觉，以及不愿意伤害一个天真的人，今天看到你，我才知道我错了，我一直以来都夸大着对你的喜欢。”

    “对不起，我曾经伤害过你，我还是那句话，在我们三个人之间，我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对你好。放开对我的所有感觉，舒悦于你于我，都珍贵无比。”

    段沐不停滴喝酒，眼眶很红，他不会想要我看见他的脆弱。我回到吧台，让秦和给他送了更多的酒过去，回到小房间的床上，有开心的感觉，段沐的释怀和自我寻找，终于是如我愿，他和舒悦深爱彼此，一起生活，这样的快乐，我祝福并且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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