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可比》 第二十二章

    那是一个正常得无法再正常的下午。

    慵懒的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整个店都变得明快起来。这个时间断人很少，吃过负责做饭的同事做的粗糙食物，我和几个跟我年龄相仿的男女在厨房后门楼梯口随意站着抽烟，阳光晒得我睁不开眼睛，白色烟雾进入身体造成短时间的眩晕，有时候我会像过去一样，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感觉很强烈。

    安静被店里面传来的玻璃破碎声打破，我们扔掉烟头走了进去。已进入店里面我就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舒悦爸爸坐在午后的阳光里面闪着柔和的光芒，对面的女子像是因愤怒而红了脸，旁边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杯子。

    这个女人很美，高挑和优雅，是好看的女子，可是她擦得颜色很深的眼影和艳红的唇膏都让她看起来一副世俗的样子。沉默了很久，舒悦爸爸抬头看了一眼满脸不屑和漠然的女子，拿起桌子上的笔在一张纸上签了字。女人斜眼看着他签完，然后收起纸张，走过他的身边，没有说任何话语，漠然走掉了。

    他低头仿佛在思考什么，很久都没有抬头也没起身。

    经理在一旁吩咐我过去把玻璃碎片清扫一下，吩咐了数遍，没一遍我都清楚我应该马上拿上扫帚过去，可是脚站立着久久不愿意走过去。我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看着对面玻璃窗里面映出来的自己，消瘦没有精气神，穿着滑稽的尺码不太合身的工作服，呆滞得像个木偶。刻薄的经理用手肘狠狠撞了我一下，嘴里嘟囔着地上那么多碎片顾客不安全之类。我匆匆拿起扫帚走了过去。

    他看上去很难过，坐在那个角落里面的无论是谁，都会让人觉得心疼。我低头假装不认识他，我想他不希望熟悉的人看见如此的自己吧。走到他的身边，我弯腰开始清理，眼神忍不住偷偷看向他，发现他的手掌在不停滴流着血，鲜红的血滴落在洒满阳光的地板上面，让人眩晕。我丢下手中的扫帚，跑回储物室慌乱找到急救箱，拿了一卷纱布便又跑回他的身边，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跪在他前面的地板上，低着头不让他认出自己，坚决却又胆怯地拉过他的手，那手温暖而有力，只是因气愤和疼痛而有些发抖。我小心地擦掉他手心的血，给他缠上了绷带，过程很顺利，我始终没有抬头看他，包扎好之后便起身要离开。

    “蓝朵。”

    他轻声叫了我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次从他声音里面听到疲惫。

    我停了下来，却没有敢回头，不知为何，从一开始面对他，我就会紧张和无措，这次也不例外。

    “蓝朵，过来。”

    他在我身后唤我，唤我去他的身边。

    我转身走过去，脸上堆满了练习已久的微笑，在他对面坐下，礼貌地叫了舒悦爸爸。

    “谢谢你帮我包扎，蓝朵。”他看了看自己包起来的右手，“不要跟舒悦提起，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好么。”

    他把我当一个需要哄的小孩子一样跟我说道，我冲他点头，却看见他强装的笑脸下面越来越凸显的疲惫和无力。

    “疼么？”我问他。

    “不疼，所有身体上的疼痛都是可以忍耐过去的，人的疼痛，都来源于心。总有一天你也会懂得，很多东西都无法让我们痛，只有心。”

    午后的阳光斜着招摇进来，在金色的空气里面，时间也被拉长，像是被放置在静止的空气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和对话，他就那样坐着长久没有移动，我给他倒来了温开水，看不得员工闲一秒钟的经理在一分钟内给我安排了满满一下午的工作。

    那天咖啡店的人异常的多，我被安排在后台工作，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什么时候离开，有没有很难过。很多次我都想要走出去看一看，却怕自己的举动过于刻意。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才换了衣服准备回学校。路程很远，要坐地铁去很远的地方，下地铁走一段路去赶一趟末班的公交车。

    走到店里的时候才发现稀稀拉拉的几桌客人还在，眼光落在那个角落，舒悦的爸爸还安静地独自坐在那里，看着门口的方向。见我出来，便把钱放在桌子上面，朝我走了过来。

    “我送你回学校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谢谢你，不用了，我每天都是这样，习惯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我们都没有在谈话中加任何的称呼，仿佛我们是同龄的两个人，有着很好的默契。

    他没有说话，只是像对待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

    “走吧，就当我感谢你帮我包扎伤口，你不用觉得为难，我刚好顺路，要去看舒悦，她今天在学校。”

    我犹豫了一下，他却在我犹豫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带着我走了出去，一直来到车前，帮我打开车门，看我坐进去，帮我系好安全带才上车。他是这样细心而温暖，从我见到他的第一面，他就一直给我这样的感觉，从未变过。

    在路上我们说话很少，他开得很慢，放着苏格兰音乐。车上贴了一张他和舒悦的大头照片，两个人笑得那么快乐。我慢慢开始不再紧张，接着就是困意来袭，像上次坐他的车一样，我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面入睡。

    醒来是在宿舍楼下，他关掉了音乐在等我醒来，那种疼爱与怜惜的眼神，这一生再也没有人给过我。父亲总是很忙碌，忙碌着教书赚钱养活我和蓝雨，后来他的眼睛里面就只有悲伤，现在每次见面，他总是逃开我的眼睛，我知道他怕我对他和林阿姨的结婚心存芥蒂，其实我不会，我渴望他幸福，只有那样，我才可以少一些悲伤。现在的我，长期不与他见面，只有少许的通话，每次来信都会寄来他和林阿姨的照片，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而父亲终于还是有了笑脸。至于林浔，他自身就是一个需要温暖的孩子，他爱我，也许现在依然深爱，可是他无法保护我，给我长久不变的温暖，那又有什么用。

    想起这些过往我开始难过起来，毫无征兆的哭泣，眼泪像被拧开的水龙头。他似乎并不惊讶，伸手拉我进他的怀里，抚摸我的头发，在我的耳边温柔地说话。他说让我不要害怕，他会一直照顾我。呢喃着说了很多让人内心涌起暖流的话语，却始终没有让我停下哭泣。

    他一直抱着我直到我平静下来，我慌忙离开他的怀抱，这一切都在沿着一条出了界的轨道前行，我要停下来。等我们回过头向前看，却看见舒悦站在车子的正前方，瞪着她无辜的大眼睛，表情复杂而难过地看着我们。我与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见面，没想到见面却是这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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