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汪家并没有放弃，他们表面妥协，背地里还派人潜入境内，因为清朝延续了明朝的海禁政策，这一行动极其困难，但并非不可能。这些探子来到江南，四处打探胡宗宪旧部的踪迹，这样一个偌大的部族，是很难躲藏的。汪家的耳目很快发现了他们，雇佣杀手佣兵，发起多次突袭行动。
“部族起先猝不及防，伤亡惨重，胡家最先反应过来组织反击，并在历次遇袭中冲在最前面，每次撤退都殿后，虽然保住了部族，但他们损失也最大。但汪家有钱有人，部族对上他们毫无胜算，后来山阴徐家人就提议举族隐匿行迹，遁入江湖。
“山阴徐家是胡宗宪幕僚徐渭的后裔，他的这个计策是成功的，而且汪家在江南的动向引起了清廷的注意，遣人来查，王家被迫销声匿迹，这给了部族充分的准备和转移的时间，汪家的耳目再去江南的时候，部族原先的居住地已经人去楼空。”
“随着时间流逝，有的家族绝嗣了，后来部族只剩下四个大家族，徽州胡家、山阴徐家、泉州俞家和福州戚家。徐、俞、戚三家感激胡家挺身而出保住部族的恩情，发誓世代拱卫胡家。”
世代拱卫啊……谢钦听完懵了一下。
祖老头看到谢钦的表情，便对他说：“在江湖中，报恩和报仇是两件头等大事，都是至死方休的。”
戚不二这个情况应该是灭族方休才对，谢钦心想，不过老爷子这番话充分帮他理解了汪家和胡宗宪旧部双方的行为，刚才他一直感觉哪里违和，现在才发现，以“俗世平民”的思维去考量江湖中人的行为逻辑，显然是不行的。
想通这一层关节，谢钦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问戚不二：“那后来呢？”
戚不二道：“部族遁入江湖以后，再也没见过汪家的耳目，后来再知道汪家的动向就是江湖传言了，有说他们与西洋做生意，家业越来越大，有说他们与革命党成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什么事？”谢钦问。
戚不二道：“汪家没有放弃。在传言中，他们所作所为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复仇。在清末民初之际，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啊？”
“汪家趁着满清朝廷失势，大举迁入辽东，在太连扎下根来，他们一边经商，一边从事不法勾当，靠着不择手段，他们通吃黑白两道，成了当地最大的一股势力，辽东汪家之称，就是从那时候来的。
“在太连站稳脚跟后，汪家又去南方寻找部族下落，这回他们手笔很大，就真的找到了。当时兵荒马乱的，汪家毫无顾忌，与部族展开了激烈的火并，汪家财大气粗人多，在火并中一度占据优势。随着冲突逐渐升级，部族和汪家都伤亡惨重，相互的仇恨也越来越深。
“这场大火并扩日持久，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从民国一直打到建国。后来，武当派的掌门，素庸道人当选武林盟主，发布了江湖无事令。”
“江湖无事令？”这词儿谢钦头一次听说，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祖老头道：“江湖无事令就是武林盟平息门派纷争的手段，一旦门派火并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时候，武林盟主就会动用无事令，无事令一发，所有门派必须无条件停止冲突，不然天下门派共诛之。”
“还有这种啊……”谢钦一脸惊叹，“武林盟好牛啊。”
“嗯，曾经很牛。”祖老头微微颔首，转而问戚不二，“那是五三年的事吧？”
“是。”戚不二点点头。
祖老头道：“那就是癸巳无事令了。”
“啊，是那个呀，说起来我们家也是那次无事令的受益人呢。”唐若若插了一句。
“诶？你们家怎么了？”谢钦问她。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民国时候我家为了在政坛上掺一脚，扶植了一个军阀，因为吃相太难看，被秋后算账啦。”
“还玩政治呢，那你们唐门很棒哦。”谢钦冲她竖起大拇指。
“嘻嘻，还好啦。”唐若若谦虚地笑，“你也不赖哦。”
谢钦摇头而笑，又问戚不二：“那癸巳无事令发布以后，汪家真的收手了么？”
“当然，”戚不二点了点头，“汪家很清楚无事令的效力，就算心有不甘，也不能反抗，而且因为当时火并的太厉害了，他们成了武林盟的重点关注对象。那之后汪家根本搞不了什么大动作，索性从商洗白，八十年代的时候，汪家成立五峰集团，并发展成了当地最大的企业。
“虽然被武林盟压制，但汪家并没有放弃，他们只是在等待时机，养精蓄锐，为此他们开办了‘五峰私立学院’，培养有生力量。”
谢钦听戚不二说起这个，一下子想起了曾与自己交手的王飞潋和那些五峰学生来，不由感慨道：“难怪他们身手那么好。”
话音未落，戚不二直直地看向他，问道：“你跟他们交过手？”
谢钦道：“还记得上学期我跟你说的那个跟五峰学生对决的活动么？你当时拒绝了来着。”
戚不二若有所悟：“哦，就是那个什么真人cs……”
“嗯，对。”谢钦点头。
“不是打枪么？怎么还动上手了？”戚不二很疑惑。
“五峰那帮人临时提出要改比赛规则。”谢钦道。
戚不二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近身格斗的话，确实是他们占优势。”
“嗯，但他们太自负了，以为靠身手就能赢，特别轻视我们，结果最后一败涂地。”谢钦耸了耸肩，“不说这个了，你继续讲。”
“那好，”戚不二继续说道，“我刚才说到五峰私立学院，这学校是汪家专门用来培养有生力量的，在学校里念书的，大多是汪家部众的子弟，他们毕业后，直接进入五峰集团，在白道黑道的事务管理中担任要职，这些人就逐渐演变成了五峰集团最大的派系，学院派。名字是我们起的。”
“汪家内部还有派系？”
戚不二点头道：“有啊，汪家发展到现在，早就不只是一个家族那么简单了。在成立五峰集团后，汪家把黑白两道所有生意尽数转到公司旗下，原本的管理层成了公司的董事会，整个家族迅速企业化，这时候的汪家，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江湖家族了，它成了混合表里世的复合势力。拿植物来打比方，这五峰集团就像一棵大榕树，以汪家为主干，而那些依附于主干的气生根，则是汪家部下的家族，他们当中，有几百年前跟汪直一起跑商的后裔，也有新近才加入的，这些下属家族之间层次分明，等级森严，有派系是很正常的事情。”
谢钦都听傻了，他发现，早前祖家爷孙普及的，只是江湖的冰山一角，再往深处，这玄机多了去了。
戚不二又道：“学院派之所以能这么快崛起，是因为领导人强势的缘故，这个领导人，就是辽东汪家的前任家主，也是五峰集团的前任董事长，汪崇明的父亲，汪宏杰。”
戚不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给众人看，拍得是一群人，看着像偷拍的，戚不二拇指和食指将照片放大再放大，聚焦到人群中间一个中年男子身上，这人跟汪崇明有几分相似。
“汪宏杰上一代是三兄弟，长子是汪宏杰，老二叫汪宏才，老三叫汪宏俊。”
戚不二又点开两张照片给大家看，拍照的效果跟刚才那张差不多，而且照片中人的年龄扮相也差不多，都是不惑之年，梳着背头，西装革履。
汪宏才是个侧分，戴着金丝眼镜，不苟言笑，看起来就像一个精明的会计。
汪宏俊的名字和气质反差极大，左脸有一道细长的疤，从脸颊一直到下巴，头发非常粗暴地梳到脑后，嘴上叼着根粗雪茄，神情凶恶。
戚不二道：“汪宏才和汪宏俊早早就参与了家族的生意，分别掌管白道黑道。”
谢钦发现这两人的长相极具职业特征，心里感慨真是干一行像一行。
“而汪宏杰，则一直在五峰私立学院念书，他曾担任学生会长，在校期间大肆笼络汪家部族子弟，颇有人望。但因为一直在读的缘故，等汪宏杰接手汪家家主一位时，他的二弟三弟已经有自己的班底了，而且还不小。
“可以这么说，汪宏才和汪宏俊对大哥并不服气，只是因为汪家是铁打的嫡长子继承制，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既定事实罢了，在他们心里，肯定是不承认这个家主的。”
“这是别人家的事，”谢钦非常疑惑，“你怎么跟自己家似的如此了如指掌？”
“因为我们一直在监视汪家，也对他们做过详细的调查，谁也不知道汪家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时刻盯着动向总没错。”戚不二顿了顿又道，“本家让我们这些子弟读以前探子们写的调查报告，从而了解敌人，要做到烂熟于心程度，所以我才会知道这么多。”
“哦……”谢钦连连点头，“原来你是背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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