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铃儿故作镇定地目送忍者撤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逝在眼帘尽头才大大舒了口气。她赶紧跑上前将楚堇雷慢慢扶起来，关切地询问伤情。
“放心，死不了。”楚堇雷在女孩搀扶下缓而慢地坐了下去，运用自身治愈能力疗伤。
密布周身的伤痕已经开始凝结血疤，侵入体内的毒素被暂时封住，他没有能力将其彻底排出体外，只能保证短时不毒发。
“大叔，需要我帮忙吗？”
对方并无作答之意。时间在无声息中过了好久，楚堇雷紧闭双眼幽幽说道：“姑娘你是本地人，可否带老夫去见女娲族长？”
这一刻，蓝铃儿沉默了，尴尬地露出一个违和的笑容。见女娲族长，不就是蓝姬吗。见了蓝姬，她又逃跑的事实怎么圆，可是，找个理由撤了，眼前的大叔伤的不轻，出了什么事，自己得愧疚一辈子……
她犹豫再三，最终纠结地点点头。
已见黄昏，二人辗转到乡间崎岖不平的小道上，背对夕阳前行，身影被拉得尤为的长，一高一矮直指路的尽头。两人各怀心事，缄默了一路。
到女娲山峰顶之时，大半个月亮依稀可见。这里人口稀少，没了乡间常见的鸡鸣狗吠反倒有些孤默。
蓝铃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要面临的总归会来，不如像个男人一样勇于面对，不是，怎么感觉怪怪的？她赶紧摇摇头，中断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斜晃的烛光从正棠殿里洒露出来，为地面铺上一层金光。蓝铃儿极不情愿地推门而入，蓝姬就站在侧旁敞开的窗户前面。
“我知道了，让他进来，你下去吧，沂夫找你多时了。”蓝姬素面朝天，依旧面无表情。
蓝铃儿倍感意外，兴冲冲地退出去，将在门外恭候的负伤的楚家族长迎进正棠殿，一转眼又不见了人迹。
楚堇雷呆滞地站在大殿中央，无从下脚。伊人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中，肤色近乎透明。
思绪又飞回很多年前古朴的村庄里，朱红色的砖瓦遍布裂缝，他拿着扫帚一遍又一遍哀怨地扫着参天古木下杂乱的枯叶。而妙龄女孩半蹲在溪流边，为心爱的男孩搓洗衣衫，拍打衣服的声音刚好踩中心跳的节奏，传到他的耳廓边，“咚咚……咚咚……”
只可惜内心狂躁之人无心也无意去理解声音源头的美妙的情愫，只是觉得扰人，更添了几分狂躁之意。
“师兄，好久不见。”蓝姬飘渺的声音飘荡在殿堂里，“你坐吧，慢慢聊，叙叙旧。”她转身瞥了一眼，信步走到杞木桌前，备好黄茶示意楚堇雷坐下。
茶香沁人心脾，是解毒的良药，楚堇雷无心慢慢品味，一口全咽下肚，一股火辣辣的烫从嘴蔓延到胃，虽不好受，却让他感到心安。
“我……”他别扭地坐在她的正对面，有些语无伦次。
一摸笑容在蓝姬嘴角闪现，楚堇雷总觉得那是她不耐烦的表现。她微闭双眼，睫毛遮拦了眼帘，低声说到：“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
她的语气低沉，掀起他内心的万千波澜。
他记得曾有一次他像孤魂一样从庭院里游过，时不时向传来嬉笑声的墙角投去无可奈何的目光。最近总有一个皮肤黝黑却十分俊俏的男孩偷跑进莲花派，起初以为是邻村打酱油的小伙，他便没有放在眼里，可几次三番，找的同一个人，还总是挑师父午休的时间段偷溜进来，这可就不正常了。
终于那么一次，他极其无耻的跟踪了男孩，半道上偷袭反被对方一个过肩摔扔进泥塘里，灰头土脸地被师父罚举水缸，而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一直萦绕在耳旁。他暗自发誓，定要那厮尝尝苦头。于是，他又做了件讨人厌的事：告状。
后来，莲花派的清苦日子里，他再没见过黝黑的少年，光阴荏苒，女孩已亭亭玉立，却总少了分欢愉的神色，见他时总是故意将头扭向一旁，不愿在他身上停留半分。
“莲花派的修炼虽然清苦，却不会那么不近人情。”蓝姬虽说着不讲往事，自己却早已陷入回忆涡轮之中。
楚堇雷不知目光置于何处，干脆看着摇曳的烛光。“你后来怎么见到他的。”
一缕忧伤从心底暗自萌芽，就如她眼底迅速消失的泪光。
“我提前下的山，你是知道的。我想就这么与他一起隐匿江湖。可是，我寻遍天涯海角，都听不到他半点消息。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
两人突然沉默不语，都在尝试逃避，因为不忍面对，不是残忍的现实，而是无奈的矛盾。
就像那时的她虽羡慕隐居的爱情，却不能抛弃族人。总是要做出选择，她真的厌倦了。
“只可惜，师兄，我是恨你的呀！”她平淡地说出，却更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突然对你嚎啕大哭，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哭腔向你诉苦，而你却无力挽救。
“对不起。”楚堇雷闪避她那稍有泛红的眼眸，低声低语地说，像蚊子的声音一样容易被忽略。
“事情沉寂好多年了，现在我不怪你，只是，”她猛然站起，双手杵在桌面上，像质问罪人那样盯着他，让他无法逃避，“为什么，你要趟这趟浑水，我宁愿是师父……为什么？”
无法忘却，他亲手处决的人，临死前对那份执着的爱情依旧念念不舍，那个曾经黝黑的少年，那些被埋葬的过往，在人走向衰老的必经之路上，一点点成为生命中难以启齿的软肋。
“还好，他的女儿不像他一样黑，长得很漂亮。”楚堇雷尝试转移话题，化解一下这尴尬至极的氛围。
蓝姬平复了一下突然起伏的心情，把展现在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抱歉，失态了。这些年，我想了很久，也明白你的艰辛，我们都老了，何必再纠结于往昔牵绊中。”
子规的啼声划破长空，虽打破夜的寂静，却带来另一片祥和。
还是无话可说，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心时不时跳动几下。良久，蓝姬才娓娓道：“师兄，你不是来叙旧的吧？”
楚堇雷这才想起正事，在来的路上幻想过无数场景，打了无数讲话的底稿，没想到在回忆的浪潮里，果真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人老了，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