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朴实的客厅里，云幻一脸尴尬站着，在他面前，柳帘面带愠色，又是恼怒又是无奈。
眼前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动不动就是离家一整天，每次连人都找不到，总是让自己提心吊胆。
“嘘嘘”
眼见风雨欲来，云幻赶忙向一旁的小威使了个眼色。
小威立即会意，走到柳帘身旁，毛茸茸的头颅轻拱了拱柳帘脚足，亲昵的姿态萌到了极点。
“不用耍小聪明了，这招对我没用，给我挑一百担水去，挑不完晚上就不用吃饭了。”强行压制心中的不忍，柳帘决定这回要好好惩罚一下云幻。
谁料，云幻听到说要挑水，眼眸忽地一亮，振奋道：“挑水？挑水好啊！一百担对吧，我这就去。”
当话音落下时，云幻人已经走到了客厅门口，留下柳帘满面茫然，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青石铺就的小道上，云幻双手抱头微微后仰，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说不出的惬意。
挑一百担水在柳帘看来是对云幻严厉的惩罚，毕竟一百担水的数量还真不算少。但在云幻眼里，这却是恰逢其时的称心任务。
自三年前开始，云幻每日都在修炼，几乎不曾间断，生活虽然单调，却是无比充实。
但这回为了完成冷天啸交代的事，云幻已经连续休闲了两天，心里早就有些痒了，巴不得找些事情做，柳帘这时挑水的惩罚正合了他的意。
穿过蜿蜒曲折的小道，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小院里建有一座巨大水塔，水塔周围，几名仆从正光着膀子在拼命忙活着，汗水如雨般挥洒。
“幻少爷，您怎么来这里了！”
一名仆从见到云幻走来，赶忙上前行礼问候。
云幻虽然因为修炼速度缓慢被不少人轻视，但那都是在云家有一定地位的人才敢做得事，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不敢直接在云幻面前放肆。
至于他们这些底层人物，无论是在什么时候，见到云幻那都得客客气气的，跟对待自己大爷一样。
“见过幻少爷”
“见过幻少爷”
听见那名仆从的声音，其余众人连忙回头，对云幻恭敬行礼。
云幻摆摆手，温和笑道：“不用多礼，你们做你们的就行，不用管我。”
“是”
众人齐声回应，却显得很拘谨，一位年纪较小的少年惊慌之下，还不小心撞翻了水桶，瞬间引来其余人的怒目，却碍于云幻在场，不敢出言教训。
将一切看在眼里，云幻心中感慨：这就是现实残酷吗？
云幻走近那名少年，将那被撞翻的水桶提起，看着他笑道：“这桶能借我一下吗？”
少年以为云幻是来惩罚自己的，一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愣在当场，根本就没回过神。
好一会过去，他才反应了过来，深深低着头，口齿不清回答：“可可可可以，当然可以。”
“那就多谢了”云幻笑着拿起木桶又去找了根扁担，正准备着要去挑水，却是忽然眉毛一挑。
“怎么都这么旧？就没有新一点的吗？”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不管是木桶还是扁担，全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已经到了报废的临界点了。
“有有有，这边有。”
最初见到云幻的那名仆从赶忙将一套新的木桶和扁担送到云幻前。
见到新品，云幻眉头舒展开来，赞了一句：“不错”
“你们都忙自己的吧，不用管我。”
“呃，那个谁，你过来帮我计数，一百担完了之后说一声。”
被点到的正是刚才撞翻木桶的少年，他恭敬应‘是’，满怀敬畏的跟在云幻身后，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内。
“幻少爷是打算挑水吗？”
“应该是吧。”
路上，云幻挑着担前行，身后那名少年很谨慎地跟着，不快不慢，恰好跟得上云幻。
“周宝，水工一共有几人？由谁负责？”
短暂的接触，云幻了解到少年是一名孤儿，签了卖身契后才进了云家，属于最底层的仆从。
“加上我总共十二人，由黄执事负责。”周宝如实回答，不敢隐瞒也不敢多言。
云幻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条几米宽的小涧。小涧清澈，定眼望去可以看见涧底里一颗颗圆滑的鹅卵石。
“嗵”
云幻有些笨拙地将木桶放到小涧打水，拿起时水洒了一地，连衣襟都湿了一大片。周宝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云幻严词拒绝了。
和来时一样，回去时云幻在前，周宝紧紧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回到小院，众仆从皆是满脸震惊，尽管事先已有所猜测，但真见到云幻一个大少爷在挑水时，众人仍是不敢相信。
云幻没有理会他们的异样的目光，将水倒进蓄水大缸，在他们不可思议的视线中离去。
如此一回又一回，云幻早已大汗淋漓，衣衫全部浸湿，与游泳渡河没什么两样。而小院里的众人也终于是相信了一点，云幻就是单纯来这里挑水来得，尽管难以置信，但这就是事实。
“周宝，这是第几趟了？”云幻喘着粗气，上半身的衣服早已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第八十九趟了”周宝无比惊慌地回道。
云幻一个大少爷在那边挑水，他却一直无所事事的跟着，原本这应该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但现在真正实现了，他却只感如坐针毡般难受。
在云家待这么久，周宝深知那些少爷喜怒无常的脾气，作为亲眼目睹云幻累死累活挑水的人，周宝好像已经看到了等会自己被狠狠修理的凄惨一幕。
低垂着头，周宝如丧考妣般前进。
“水房还有多少新的器具？”这时，云幻突然问了一句。
周宝还有点心如死灰的感觉，没有多想，下意识答道：“还有两套。”
“两套！怎么这么少？”云幻皱起眉头，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这这个”周宝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听得周宝支支吾吾的，不用他说云幻也猜出个大概情况了。
“行了，继续算吧，给我记好了。”
“是”
约莫一盏茶过后，云幻终于将一百担水全部挑完，他全身酸痛，但却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耐力好像也变得强了些。
嘴角划起一抹弧度，云幻感到兴奋，这正是他要的效果，此类惩罚对他不过是一种另类的锻炼而已，反倒是柳帘语重心长对他才是一种惩罚。
云幻兴奋的同时，水房里，包括周宝在内十二名水工战战兢兢站在一起，不敢出声。
云幻回过头，看着不哼声的整齐一排，少年、青年、中年全都有了，却个个瘦不拉几的，估计没几个会比他重，要知道他才十五岁。
“从左到右，各自报一下自己来水房的时间有多长了。”云幻伸手划过，口吻不容质疑。
“回少爷，小人徐春，在水房已经五年了。”最左边的那名青年，如实报上自己的信息。
紧接着，其余人也一一有序汇报。
“小人江大，在水房已经三年了。”
“小人宗力，在水房已经六年了。”
听完他们各自汇报的信息后，云幻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些人在水房的时间最少的都已经三年了，最长的已经有八年没离开过了。
眉头紧皱，云幻厉声问道：“家族不是有定期调派吗？怎么还会待这么久。”
“”
众人低头你看我，我看你，却无一人回答。
这般情况，云幻心里已然有了个大概，也不想再逼他们。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
“好好想想该怎么说，下回我来的时候，希望可以听到你们的回答。”
话落，转身，在一众水工复杂的目光中，云幻缓缓迈出了水房大门。
从他们受到的待遇以及畏缩的表现看，云幻基本可以肯定他们遭受了不公的压迫、剥削。
这种情况其实很普遍，云幻也清楚这一点，他没有能力，也不会刻意去改变，但若是恰好遇到的话，他同样不会视若无睹。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一只金毛灿灿的小狮子蹲在桌旁，涎着嘴，口水不停往外流，正是狮崽小威。
小威旁边，柳帘时不时朝着门口伸长了脖子，随即又叹了一声。
柳帘正对面，云荣看着妻子期盼的表情，摇了摇头，道：“早知道如此，你又干嘛要去罚他。”
柳帘本就有些后悔，现在被云荣一说，她更加坐不下去了。
“我去找一下。”柳帘蓦地起身，丢下一句话就要往外走去。
“娘，我回来了。”
恰在这时，云幻正好走到了门口，高声叫了一句。
柳帘刚要踏出的脚步收了回来，抬眼望去，正见云幻一身湿漉漉而来，好似刚从大雨下经过。
柳帘一惊，赶忙取出干燥的布巾，套在云幻头上擦拭，嘴里却在不停地念叨：“你怎么弄得一身湿回来，不是掉河里了吧。”
云幻任由柳帘动作，同时解释道：“汗出太多了，黏黏的，所以我用水浇洗了一下。”
母子一人一句后没有再言，再之后云幻又去换了一套衣服，然后一家三口加上小威才开始要享受晚餐，而此时已经是戌时了。
晚餐过后，云幻将今天水房的情况向云荣汇报了一下，云荣听完，对云幻说了一句：你已经十五了，今后家族的一些小事可以自行处理。
随后，云荣宣布将要闭关一段时间，柳帘知道后免不了感到幽怨，但也理解云荣，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云幻好像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不禁变得严肃起来，同时隐隐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