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宸房间跟他人一样，看起来很新，大概是重新粉刷过，干净整洁的像是主人已经出了远门。进门后斐宸就让他在一个小圆墩上坐下，背对着自己，面前是一面立式的穿衣镜，墓泠尘还对着镜子理了理被毛巾揉乱的头发。
斐宸从床下拿出了一个医药箱，打开来先取出了镊子、医用酒精和药棉。墓泠尘背后看着是惨，但其实也就是皮外伤，他自己都不当回事，洗澡的时候也不避着，只是担心被家里人知道才想着要处理一下的，此刻他也能从穿衣镜里看到斐宸的动作，只觉得斐宸阴沉个脸好像跟自己后背有仇：
“我说，你不用先去洗个澡么？你应该也挨了不少下吧？”
斐宸摇摇头，他知道墓泠尘能从镜子里看到：“我学的技巧以自保和一击制敌为主，基本上都躲了……不然你也不会被打成这样。”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已经快不行了，”吸饱了酒精的药棉碰上伤口，墓泠尘虽然周围的肌肉都绷紧了，但讲话却没受影响，可见确实是有经验习惯了：“得了，也不是谁逼我去的，都是朋友，我不能看见当没看见吧？程子衿不也一个短信就叫来了么。”
斐宸的手顿了下：“你跟程子衿交情也很好。”
“嗯，他蛮江湖气的，人挺好的，有什么事一叫就来了，就是脾气不好，”墓泠尘不知怎么的觉得这问题怪怪的，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斐宸等了一会儿，发现墓泠尘还是不打算问他，就自己开口了：“你……”
“i’ lonely broken anl,i’ lonely listen to y heart……”外面忽然响起了《broken anl》的主旋律。
“我手机响了，”墓泠尘说着就要起身，被斐宸按住了：
“我帮你拿。”
怎么搞的我半身不遂了似的，墓泠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想了想，觉得斐宸大概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而斐宸刚才按在墓泠尘肩上的手不自觉的蜷曲了起来，他的唇抿得很紧。
手机一接通：
“老哥是我，这边有好多小餐馆的那条巷子里刚才好像打了场群架，我看到你宿舍那个胖子了，不是跟你有关吧？”墓泠雪应该是在外面，音量喊得很高。
得，到底还是躲不过。
虽然好像墓泠尘很怕被家里人知道，但他听妹子这么一问，第一反应却是皱起眉：“你大晚上没事跑那小巷子里干嘛？”
“我哪是没事跑过去，我看这里有警察还好多人围观就过去看看了。什么情况，真是老哥你啊，我看好几个人被送上救护车了地上还有血，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斐宸被人堵了，我和程子衿过去帮他的，放心我们都没事。”
“那就好，没受伤对吧？得，那我也回去了。”
墓泠尘一句“没受伤”回答的异常心虚，挂了电话他回头跟斐宸说：“劳驾帮我好好处理吧，尽量让它好得快一点。”
斐宸轻笑了一下，觉得这样的墓泠尘还蛮可……咳，他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处理伤口。
忽然，他表情一变，按了一下墓泠尘肩胛骨的地方。
“喂，你别按，疼啊！”墓泠尘缩了一下。
“别动，”斐宸抓住他的手臂，凑上仔细看了看。
“呃……”墓泠尘都觉得好像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了，毛毛的。
“你这里有个小血洞，挺深的，好像是钉子扎的。”
“哦，那大概是木棍上的吧，难怪我说那里怎么就是不得劲，”墓泠尘又活动了一下肩胛。
“你一动又在流血，”斐宸皱着眉如临大敌：“地上捡的棍子估计上面的钉子也是生锈的，等处理完了还是去医院打针破伤风吧。”
“啊？不用吧？”墓泠尘看着镜子里的斐宸：“这点小伤……”
“你想赌么？”斐宸也看着镜子里的墓泠尘，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赌输了就会死。”
墓泠尘心里觉得小题大做了但一时间又想不到能反驳他的话，看斐宸又很坚持的样子，只得恹恹地说：“不用这么上心吧，我以前受的伤严重多了也没怎么样……”
斐宸愣了下，似乎是觉得自己太强硬了，低下头继续给他处理伤口，但心里又为他这不拿受伤当回事的态度生气，还是说：“待会儿我开车送你去。”
“嗯？你车放哪了？”
“学校有给职工用的停车场。”
“哦。”
“路上正好给你买个晚饭。”
“嗯。”
“后面肿起来的地方最好再冰敷下。”
“嗯……”
墓泠尘脸上表情有点尴尬地回头看他：“我说，你真的不用这么在意，你没被打到是你的本事，我被打到了也不怪你，这没什么好愧疚的，真的。”
斐宸一抬眼就对上了墓泠尘的眼眸，瞳色有一点淡，灯光下他的瞳孔像是由最精细的花纹组成的，一圈一圈，直到瞳孔深处，因为过于精致，像是能摄人心神……
斐宸心里一动，然后惊觉自己怔了太久了，不过幸好墓泠尘那个二愣子也没发现，他已经把头转回去了：“说实话我打架也不少，真没谁像你这么琐……细致，咳，你这样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啊，说实话有些事你差不多意思一下就行了，你这么较真下次谁还找你啊，交情不就是这样你欠我我欠你积累出来的么。”
是因为，愧疚么……斐宸沉默不言。
墓泠尘也是觉得两人也是一起打过架的交情了，就说了点推心置腹的话，结果这人毫无反应，他埋头处理伤口，墓泠尘也看不到他表情，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傻。
一时间两人相互无言，一滴不知道在墓泠尘发稍酝酿了多久的水珠忽然坚持不住，落下来滴在了斐宸的指尖上，凉凉的。
“你不问我今天那些小混混为什么堵我么？”半晌，斐宸忽然问道。
“嗯？”冷不丁的墓泠尘有点没反应过来：“我在外面听了两耳朵，是有人花钱找他们整你吧，不管是谁我得说这主意够蠢，那些小混混也没胆量弄出人命，你只要活着总会报复回去的。”
这几句话倒是说得很有社会风范，大概就是他在武校学来的东西。
“嗯，我是被人用短信骗出来的，知道那估计是骗局，但我还是去了，觉得大概跟前几天那帖子有关。”
“所以还是跟你家有关是吧，那我……”
“我也查了一下，”斐宸打断了他，想来说的又是撇清关系的话，他不想听：“是一个不知轻重基本上一无是处的人，那帖子还算有点脑子，但今天晚上让我确定就是他了，毕竟谁也不会这样一计不成就狗急跳墙非要有点看得见的成果。”
斐宸继续说道：“是安舒窈的哥哥。”
“啊？我觉得安舒窈还是挺不错的一姑娘啊。”
“但她哥安乘风就很糟糕了，他们家是依附着我家，也就是这一代的事，家里长子不成器，安舒窈也不是这块料，昙花一现而已。安家父母也不怎么样，安舒窈不怎么受重视反而没被荼毒。
“他们家一直打着跟我家联姻的算盘，也不知道这次安乘风抽什么风。”
“所以……他是用一个帖子想坏你名声？不成就找人揍你一顿出气？不是啊那帖子也不是坏你名声的，这人到底在干嘛，脑残？”
“帖子是他找人弄的，也许是想给我埋一个隐患什么的，找人打我也许是是想拍几张照片，当做我黑历史留到以后要挟？我要是不娶安舒窈他们家也就没前途可言了，安乘风那种连纨绔都算不上的草包估计也就只能想出这种点子来。”
“那安舒窈挺可怜的。”
“嗯，我要整安家的话，她也确实无辜。”
镜子里面墓泠尘忽然笑了下：“说实话，你忽然跟我讲这些真让我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你跟我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斐宸停下来，一时间身体都有点僵硬，他看着镜子里的墓泠尘，像是在等一个审判，紧张的心率都紊乱了。
墓泠尘笑着反手拍拍他的肩：“你下次来d市玩的话可以住我家，我家可是轻轻松松比你家简单多了，我带你玩遍d市！”
斐宸忽然跟他讲了这么多其实本不应该告诉他一个外人的话，墓泠尘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冒什么风险，但就是觉得自己也该有所回应。
“好，”斐宸笑着给他的伤口上抹碘伏。
“哟，你笑起来倒是平常柔和多了，你老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我妹到现在都不敢跟你讲话，要问你什么都是通过我。”
“是么，”那也挺好的。
“是啊。好了么？”墓泠尘看斐宸开始把东西往医药箱收。
“等药干了再穿衣服吧，你把头发吹干，我先下去把车开到门口。”
“不用了直接打的吧，你开车还要找地方停。”
“行，”斐宸是宁愿麻烦一点也不想再闻出租车里那股味道，但显然墓泠尘是连去打针都嫌麻烦，斐宸干脆就顺着他了。
“唔，现在七点半了啊……话说你室友是都回家了？”
“嗯，最晚的下午也走了，都是买好的票。”
“我本来也想走的，可惜要等我妹。”
两人此时就像个真正的朋友那样，一起的时候永远不担心会冷场。但斐宸明白他对墓泠尘的感觉跟朋友相比还是不同的，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可是他不排斥，就算这是很陌生的感觉，就算跟墓泠尘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没有主导权，他也久违地期待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