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两双脚踩在了巫山的顶峰。
在经过不懈的攀登之后,商泽忆与王小明终于到了巫山之巅。
巫山之巅有药庐。
商泽忆有想象过药庐的样子。古朴庄严,被草药灵气围绕,四周散发着雾气,雾气中有浓浓的草药味道。
但实际中的药庐只是一间雅致的小木屋,用栅栏围着。雪地里种不了草药,只有零散的几株雪莲,稀稀疏疏得开在院子里。院子里没有灵气,也没有雾气,但确实晒着草药,用竹编筛子装着,一层层地摆在架子上,弥漫着药香。
“下一代的倦应该就在里面。”商泽忆在心底想。
他敲了门,没人应。主人不在家,不问自进是为贼,客人该在门口等着。商泽忆在门口等着,王小明等不了,他是杀手,杀手素不忌登堂入室,赤拉拉进了门。
推开门,便见了景。一张床,一排药,一张桌子,一个暖炉,然后就没有了,简单得像药房。暖炉灭了很久,门里门外是一样的温度,王小明图不着室内的温暖,嚷着要开暖炉。
商泽忆觉得不妥,为人处事仍需礼节与尊重,无人准许就入了门,已是不对,擅动主人物件就更是不对,他出声制止,话已经到嘴边,被一道影子从身边掠过打断。
影子闪着金光,有六只翅膀,带着辛辣味撞向王小明。王小明知它毒性,也知它厉害,却是不惧于它,轻轻跃起在空中翻了圈,头朝下脚朝上一手按下,将它按到了地上。
巫山上就一只六翅金蝉,乃当地霸主,遇上上古神物都能稳占上风,此刻却被王小明按到地上不能动弹,它不服气,“滋滋“地不停叫唤想要再战。一声埙音起,六翅金蝉后又一道细长的身影拍打着尾巴射向王小明,不久前正鏖杀的两大毒物,此刻配合着应敌。
双瞳雪螭速度极快,即使在空中也能自由变向,若不是受了诡计诱惑,它也不会这么容易被擒捕获。如今它不受诱惑,更是想迎敌讨新主人欢心,速度比日常又快了几倍,当真是犹如闪电过去,模模糊糊只看到它闪动的残影。
双瞳雪螭的心意,是围魏救赵换得六翅金蝉自由,王小明一手按六翅金蝉,行动受了限,正常是无论无论都挡不住双瞳雪螭,只能闪躲开再找机会。正常是如此,但双瞳雪螭错估了一件事,对方是王小明,是杀了东篱将军,西诏宰相和大齐皇帝的人,是世上最强的杀手。世上没有什么比他更快,比他更懂杀戮弱点,也没有什么比他更会躲避杀戮,人不行,动物也不行,传说中的神物也是不行。
最好结束杀戮的方式就是在开始之前,他另外另一手忽然伸长了,犹如在虚空中伸出,抓住了正在虚空缝隙中行进的双瞳雪螭。角是双瞳雪螭灵气之源,他抓住了它的角,稍用力就能要拧碎这只角,吓得双瞳雪螭不敢动弹。
仅仅一瞬间,巫山的两大霸主,六翅金蝉与双瞳雪螭就被制伏了。它们的主人就在不远处,在千万毒物堆中,看着它们被制伏,冷冷地打量着商泽忆与王小明。
她手里拿着埙,埙一吹万千毒物就会扑向两人。
她在考虑要不要吹。
“且慢。”商泽忆见识过她吹埙的姿态,万毒齐发不可抵挡,知道它们的可怕。王小明虽然很强,却不一定能胜过无穷无尽的毒物,况且他们本就不是来惹这群毒物的。
少女捏着埙,与他说:“你是谁?”
这句话,今日她对他问过两次,场景不同,语境也不同。
第一次在山间,她认为他是路人,随意一问,语气冰冷却无喜无悲无善无恶。第二次在山巅,他成了不请自入的小人,她有嗔怒,语气同样冰冷但有杀意。
这一代的倦,本就是会轻易能取人性命。
“我叫商泽忆。”他回答得跟山间的一样。说话的同时,他从腰间取下了软件,丢进了万毒丛中,表示没有恶意。
少女微微松了握埙的手,散了一丝警惕。
“你找我?”少女偏着脑袋。她的目光透过商泽忆,看向屋内正擒着她两只毒兽的王小明,似乎说你找的方式不太对。
商泽忆知道理亏,忙着王小明放了两只毒兽,赶忙出屋。两只毒兽得了自由,龇牙咧嘴地作一番势,又真的占不了便宜,灰溜溜地回去雪地。
“屋内太过冷清,需要人缓缓。”王小明出了屋,自顾调侃,也算作解释。
对方不喜如此态度,却也没动怒:“不用,我喜好清冷惯了。”
商泽忆怕再出误会,不让王小明多嘴,朝少女问:“你是倦?”
“是我,但不是这一代。”少女回答。
“此方前来,是药王府引荐,希望寻你帮助。”商泽忆说。药王府是这一代倦的府邸,他用药王府的名声,希望与她拉进关系。
“不帮。”少女拒绝得很直接,不给商量的可能。说完她便要进屋。
随着她行走,毒物黑压压的一群涌动过来,簇拥着她往屋内。前面的几只毒物进了院子,绕着王小明与商泽忆围,没有动作,只是提示他们不准妄动。
商泽忆看着少女,不紧不慢往屋内走去。她在黑压压毒物堆中,犹如一朵洁白的雪莲,洁身自好,对万物淡乏感情。她没有看商泽忆一眼,她对他本就毫不在意。
少女到了门前,再进一步就进了屋。毒物们填满了院子,密密麻麻,严实得守住了屋子。
“接下去,你会怎么办?”王小明的身边围满了毒物,不近不远数十只强大的毒兽都在盯着他,一旦他有异动,它们就会喷涌而上。他并不在意,此刻他更好奇商泽忆会怎么做。
“为什么?”他问的是少女。
少女没有回头,说:“因为你太无趣。”说完关上了门。
“然后呢,你会怎么办?”王小明看着商泽忆。他很好奇,这位被所有人都选中的人,在经历过所有希望与失望后,他会怎么办。
商泽忆出了院子,他不是厚脸皮的人,乞求不是他的性格。既然这个方法行不通,那就再想,再换。
“江先生是否说过,倦的所有医术都来自巫山上的神秘巨石。”商泽忆向王小明确定。
“没错。”王小明记得江舒叶有说过这句话,倦的选拔乃是天授,只要能读懂巫山上的巨石,得自百草要决的传承,就能成为倦。
“莫非,你……”
“那就去看看。”商泽忆说。
巨石的位置他有跟江舒叶打听过,以备不测。江舒叶当年就是有资格观阅巨石的几个人之一,亲自看过巨石上的神秘纹路,自然知道巨石在哪。
倦的挑选是药王谷的大事,每一人新任的倦继承之后,首要任务就是寻找有绝佳资质的少男少女,从中挑选倦的继承人。江舒叶生于药王世家,从小就被外界寄予期望,十五六岁便被选中,于巫山之巅看过巨石。
可惜巨石择选是天定,非家世才学能改,他当年在巫山上看了一天一夜,仍只看到歪歪扭扭的几道痕迹,注定无缘至高药典。
那日后他就知道自己无缘继承,却不失望,知道不可强求,只是用心研习其他医术,也成一方大家。
说起巨石,或许是遗憾,或许是震撼,但始终记忆深刻。
巫山之顶峰是一片平坦的地,点点地长着罕见的雪莲。山峰的向东的边缘尽头,有一片百草园,长着无数天下少见的灵材,这些灵药围绕着一块巨石,连天接地,正是天授奇书的巨石。
“向东。”此时已近黄昏,日落西山,朝着反方向,就是东面。
向东走了数里,果然见到一片灵药草园。灵药中间有一块巨石,有数十人宽,高不可计,在云端中看不到尽头。
“这便是巨石。”王小明轻抚了一把,感觉巨石表面极为冰凉,隐隐有一股奇怪的波动,在抗拒着他。
他仔细端详,只见一片晶莹透亮,弯弯曲曲的线条跃然于前,连成没有意义的线条。
“我看不懂。”王小明摊手。他是杀手之王,人类中武学巅峰的存在,如此年轻便能达到这种地步,天资根基是超凡绝伦。以他的资质,世上没有学不会的武功,看不懂的奇书,如果真有,只能解释与天资无关,机缘未到而已。
他的机缘未到,那商泽忆呢?
商泽忆立于巨石之前,便觉得天下苍渺扑面而来。他仿佛看见天地初开,清浊两气上升与下沉,有了天地之貌,巨石连于之间,承着天地的联系。
他看巨石上的痕迹,觉得有些熟悉,像极了无名剑诀所出剑痕。
“这似乎是剑痕。”
横过巨石,剑心是恒,不达目的不会停止。竖行而过,剑胆是决,杀伐果决不留迟疑。连接横与竖,是万千变化的势,势不可挡,剑才走出或正或邪的锋。
无数的横与竖在势中连接,构架起无数的剑招剑痕。商泽忆沉浸在剑招中,体内的无名剑气自动运转,随着剑招行走全身,经由他的经脉四处乱窜。每看完一处剑招,剑气就壮大一分,滚雪球似地越滚约动。
“啪“的一声,雪球撞上石头碎了。水满则溢,商泽忆体内的经脉再容不下这么多的剑气,冲破了他的经脉,在体外肆虐。“次,次,次“爆裂出无数小洞,剑气不受控制地在四处溅射,所过之处切断了灵药,切开了冰雪,并且试图切断他与人的联系。
商泽忆成了一个血人,血流不止。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剑气撑破身体爆体而亡,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剑气肆虐,将商泽忆掩得严严实实,无法让人接触,也无法救治。
所幸王小明不是普通人。他一掌向前,不是杀手手段,是堂堂正正的一掌,霸道无双,轰散了肆虐的剑气,又很快点了商泽忆几处穴道,暂时止住血。
查探王小明的体内现状,他撇了眉,这是棘手的表现。商泽忆体内正如同气球一样,并且还在持续膨胀中。体内的剑气越滚越大,但经脉**强度不够,最终只能是爆体而亡。
若只是这样,他还能有方法,只需度几分自己的真气,强行将那些捣乱的真气捋顺就没事了。最棘手的是他体内剑气已经到达饱和,才会有刚才身体破碎,此时若再度几分他的真气进入,必然会直接撑破商泽忆的经脉。
只能怎么办了。王小明决然地想。
与其看着他被剑气撑破爆体而亡,不如散了他一身的剑气,虽然没了武功,但起码保住性命。生死一线。时间紧迫,再不能犹豫,王小明运起右掌,一掌决然地拍下王小明的天灵。
这一掌他用了七分的力,掌力触及,便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剑气散于虚无。
他的注意力都在商泽忆身上,没发现血渗透到雪原底部,顺着一道玄妙的纹路汇聚到巨石底部。巨石跟活了一样,将血吸收殆尽,血色顺着底部蔓延开来,瞬间染红了全部。
忽然间,巨石发出猩红的光,绕过王小明印照在商泽忆身上,包裹出红色。商泽忆睁开了眼,一片赤红宛若魔王,他一只手架起,挡住了王小明摧枯拉朽的一掌。
王小明见此异状,不知是福是祸,但见商泽忆真气流畅并无异常,当下舍了散他剑气的想法,先看看再做打算。
“你没事?”王小明问。
商泽忆挡了王小明一掌,意识却没清醒,也不能回答。他扫过王小明看向后面的巨石,略一缩身,就过了王小明,飘然到了巨石之前。
他一只手按向巨石,仿佛按向海绵一样,巨石凹进去一个手掌印,正好包住商泽忆的手。王小明注意到,在商泽忆的旁边,有另外一道手印,是原本巨石上没有的痕迹。
随着手掌按下,巨石上的神秘纹理发生了移位,快速重新打散,然后重组,形成了一副地图的样子。地图只出现一瞬间,马上消失不见,商泽忆也松了手倒在地上。
王小明忙去查看商泽忆状态,发现体内真气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力竭昏迷而已。这才放心地松了气。
他扭头再看巨石,便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红光顺着巨石快速上升,瞬间就到了云端。在云端深处看不见的地方,红光爆炸开来,将整片的云染得如同血液。
红云遮天蔽日,不知道几千里,盖住了整个巫山镇,仿佛末日来临。
……
金楼。皇宫。红云可见。
商国的主人搁下手中的笔,望向巫山的方向,自言道:“种子,终于发芽了。”
……
隔几座楼,是太子的东宫。
太子今日不在病榻,他站在院中,看着红云,暗暗握拳道:“开始了吗?”
……
倚月楼。
林子期与剑孤鸣站在七楼窗边,临南而望,看着红云似血,说:“终于开始了!”
……
巫山,山峰之巅。
少女望着满天的红云皱起了眉头,每一代倦与神秘巨石都有感应。
冥冥中,她感觉红云与巨石有关,并且巨石正在发生奇妙的变化。
“是新的天书么”她自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