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血慢慢蔓延开，宛如盛开的蔷薇。俞枫临身体里面的血液仿佛一瞬间被掏空，他跑过去紧紧搂住沈沐里，她的脸颊苍白，手指冰冷，好像随时可以破碎的娃娃。
俞枫临在她嘴唇张开的那一秒立刻捂住她的嘴，声音因为害怕而发抖，“别说话，别说话，你会没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沈沐里的瞳眸突然空洞。
“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不是太大的问题。”
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拿着圆珠笔刷刷地在本子上写着，俞枫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透过透明的窗户，沈沐里躺在洁白一片的病床上，她很安静，像个单纯的孩子在睡觉一般。头上面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天花板的白灯照得她的脸色很苍白。
医生又说了一些事情，和注意事项。谈话终于结束后，俞枫临推开病房门，进去紧握着沈沐里的手，她的手指冰冷，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目光放到了沈沐里脸上。
俞枫临把灯关了，房间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得厉害。
他就这样看了她很久。直到天边开始泛白，曙光透过棉麻的窗帘一点一点透进来，俞枫临站起身，脸上尽显疲惫，他准备出去抽一支烟。
这么早，医院的走廊很安静，没有几个人。
他走到一楼，早晨清冷的空气里面带着露珠。俞枫临拿出一支烟点燃，烟雾开始弥散在晨雾里，他准备吸第一口，周围响起一个男人熟悉的声音。
“沈沐里在这里。”
他用的是肯定的句子，不是祈使句也不是疑问句。
这样的男人走过来，像是从蔓延的晨雾里面走出来一样，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势，俞枫临抖了抖烟，掉落一地烟灰。他淡淡地开口，“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慕白脸上掠过气恼，瞬间又恢复平日冷漠傲气的样子，“她是我的人，从前每天一起玩，长大一起做杀手，还不够吗？”
俞枫临听得有些恼火起来:“你别忘了，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俞枫临的目光开始冷冽，继续说:“如果你在纠缠下去，到时候别玩火自焚。”
林慕白轻轻笑了，嗓音低沉暧昧，无限宛转:“多谢俞首长的指教，我也不过是和沈沐里在一起十年而已，这份感情，不知道在沈沐里心里会是什么样。”
他看着林慕白，林慕白似乎在看他，但是心绪完全不在他身上。这个危险的男人，俞枫临曾经多次派人刺杀他，都无果而终。此刻，他扔掉了烟头，踩了几下。
俞枫临准备回去了。
“俞大首长，要走了吗，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林慕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俞枫临轻轻瞥了他一眼，想到这个男人占据了沈沐里十年的青春时光，陪伴她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自己却懵懂无知，错过了她的成长过程，就拿不出好脸色看林慕白。
“你喜欢沈沐里？”俞枫临最终还是开口了，眼眸里面有不易察觉的警惕。
林慕白的笑戛然而止，他把手放进口袋，棱模两可道:“你觉得呢？”
“不反对，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俞枫临企图用激将法，“现在看见沈沐里和我在一起，恐怕你心里不知道有多生气吧。”
“那你呢？”他突然问。
俞枫临握紧了拳头。
这时的雾在慢慢散去，城市露出了原来的模样。早上起床扫地的清洁工拿着扫帚，在地上沙沙作响。医院里面已有人走进，走出。
俞枫临没说话，转头回去了。
他不是害怕面对那份感情，只是担心沈沐里醒来，发现自己旁边空无一人，陷在惨白的天花板里。
实际上，沈沐里依然闭着双眼，乖乖地沉睡着，连姿势都不曾改变。俞枫临掏出手绢，替她擦拭了面颊。
“从出生后，我的世界里面没有阳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你出现的时候，居然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时候，我把你当做女神。”
俞枫临想起那个黄昏后的雨天，樱花树在慢慢摇摆，粉色的叶子被风吹起，盘旋在天空中旋转一圈，慢一圈，又快一圈，落下。
“许多年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曾经的樱花树已经开始枯萎，而你的脸却愈加变得更清晰，在我的脑海里铭刻着两个字，沐里。沈沐里。”
那一天晚上，雨下得特别猛，俞枫临亲眼看见那颗锋利的子弹，深入沈沐里的脑袋，鲜血缓缓流出，但是俞枫临却渐渐远去。
整个世界淹没在喧嚣的雨中，俞枫临的听觉在听见那颗子弹打中那个人之后开始，万籁俱寂，他仿佛失聪，目光征征地看着女孩脸上流下的鲜血，她逐渐破碎。
俞枫临的视线突然模糊一片。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他说。睁开眼，他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早晨的阳光在沈沐里的脸上蒙上暖洋洋的一层金黄，俞枫临安静了一会儿，站起来。
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他打开来看，爸爸两个字在屏幕上面欢快地跳跃着。
他走到窗户边，打开了窗户。夏季未央的清风，打在他的脸上，他听见自己略带疲惫的嗓音。
“爸爸，有什么事吗？”
那头的老人语气带着十足的精神:“听说沐里进医院了？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照顾人家女孩子的！”
“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她，爸爸。医生说沐里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应该就会好起来。”俞枫临补充道，“下次我再也不会让她出事了，一定会保护好她。”
再一再二，绝不会有再三。
老人连嗯两声，又问了些事情:“是车祸吗，沐里现在醒来没有？”
“是。我已经让人去查那个司机了，到时候……”一定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这句话俞枫临只说了一半，不然怕是爸爸又要说他意气用事，“她现在还在睡觉，我一直在她身边的。”
“应该很快会醒来的。儿子啊，你第一次和人家小姑娘相处，日后都是一家人，要学会宽容。”
俞枫临点了点头，然后意识到他看不见，又应了声。
他们的对话是直白简洁的，不到几分钟就结束后，俞枫临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心情有些惆怅。
那个医生只说，没什么大碍，很快会醒来的。却没有具体时间。他看着马路上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忙碌的上班族跑步追逐远走的公交车，穿着校服的孩子却走得很慢，低头看手里的小人书，宛如在操场上面散步。
远处的大楼被雾气覆盖，中央公园的喷泉在跳跃着泉水，许多人围在一起欢呼。
他的手指放在窗户的大理石面上面，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打着节拍，心里的惆怅却在增加。如果……
“俞枫临。”
沈沐里醒来就好了，她的脸庞是苍白如血的，嘴唇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色彩。这点色彩足以让她整个人都美丽起来，宛如天使。
“俞枫临。”
俞枫临苦笑，她应该会这样喊他的名字。她每次都是这样，叫他的全名，目光纯净像遥远的雪山。她海藻般的黑色长发微微发卷，黑眼睛漆黑明亮。
“俞枫临……”
她的声音竟染上一丝疲惫。
俞枫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怀里宛如藏了一直小动物，心跳砰砰直跳。他几乎市失措地转过头，看见沈沐里明亮的大眼睛，海藻般的长发此刻凌乱着。
“为什么不理我……”沈沐里带着疑惑，轻轻地说。
俞枫临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她，手指深深陷在她的漆黑长发里。她用的是青草味的洗发液，清新的味道顿时迎面而来。
“沈沐里……”
“嗯？”
“沐里……”
“怎么了？”
“阿里，我爱你。”
俞枫临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手指因过度紧张而颤抖，在她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窗外的阳光灿烂如盛开的樱花，一片一片照射进来。那一句话忽远忽近，最后留在了沈沐里的眼里，她的瞳眸里面装满了俞枫临的模样，第一次看见他也可以拥有那么多的小情绪。
小心翼翼，紧张，欣喜，欢快。全部聚集在他眼眸里。
“过来看完我的比赛，等我长大了就娶你。”年幼的俞枫临高举手里的入选通知，对不远处的沈沐里放声呐喊。
沈沐里红了脸，说的话一遍一遍在脑海中修改，最后只吐出一个字:
“好。”
时光跨过岁月的长河，又重现在他的面前。如流水的这些年过去，他最爱的女孩再一次在自己的面前。
俞枫临趴在沈沐里耳边，轻轻开口:
“这个比赛已经结束，你我都不在场，但我依然要娶你。”
沈沐里被他说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只是他现在和往日那个没有弱点的强大男人不一样，只要他露出一点脆弱的表情，沈沐里都觉得心里泛疼。她摸了摸他的背，看着外面的曙光。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