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木已成舟……”耳边传来少女的低喃。
炉上煮的茶再一次的沸腾起来，从壶嘴处冒出缕缕白气，模糊了那老僧的眉眼。
他执着杯盏，抿了口微凉的茶水，将它放道案上。
少女跪坐在案旁，眼帘轻垂，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暗光。
慧谮透过她，忽的忆起了一些往事。
那是承平四年，皇七女满月。已故的先皇后请他为公主批命。
因着他与萧素笺的父亲是旧交，看在好友的面上，自是没有拒绝。
他观那襁褓中的幼儿，叹了口气。给了四个字：苦尽甘来。
皇后不解，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事，太早知晓反而不美。
直到承平十一年，他再次被召入宫。
皇后交给他一封信，并告诉他：“若有一日，大师见到我那女儿，若能劝的她不追究此事最好，若不能，便将此信交与她。”
宣平十二年，文华皇后薨。他那老友前来问他，他道了一声佛号，并未作答。
老友痛失爱女，自此回了桐州，再未进京。
我本方外人，却在尘世间。
他虽擅卜算之术，却也不能窥探天机。他为那幼儿说的四字。又何尝不是对那女子说的。
皇室女，看着光鲜，实则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幼儿命格极贵，只不过，却是个早夭的命。
只是她的母亲愿意逆天改命，只为她一生顺遂。
他不愿直言，便是怕诸如此事的发生。
苦尽，是否能甘来，不在天，却在己。
然，世事难料。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也罢。
慧谮叹了叹，捻起了佛珠，道了声佛号。
而慕浅若此时也仿佛想通了一般，她今日不过是陪外祖来见旧友。那一问不过也是顺口罢了。
至于当年之事，她早晚都会查个水落石出。何必把一个方外人扯进来。而它要问的，不过是慧谮唤她前来的目的罢了。
如此……
“大师。”慕浅若抬眸，抛去了原先的问题，问道：“大师唤我来此，又是为了何事？”
慧谮停下手中动作，道：“乌兰巫女，乌兰图雅。”
“噢？”慕浅若弯了唇角，问道：“与她何干？”
“簪花录。”
“此物已在我手。”
“如此。”慧谮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与她。
慕浅若接过，目光看过，眼神微动，只见信封上赫然写着——无忧亲启。
“施主请回吧。”
慧谮闭上眼，手里捻动着佛珠，不再说话。
在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慕浅若便已乱了心神，遂没心思顾虑这些，点了点头，起身一礼：“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去。
待出了门，便在萧战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饮茶。见慕浅若出来，面色却不好，连忙走上前去，忧道：“怎的如此作态，可是那和尚难为你了？”
萧战与慧谮是多年的好友，私里并不觉得慧谮会为难一个小姑娘，可无奈见到外孙女儿这般，不得不多此一问。
慕浅若摇摇头，冲着外祖弯了弯唇角示意自己无碍。
萧战仍是不放心，心想回到府上怎么也要找个太医来看看。嘴上却道：“天色不早，早些回府吧。”慕浅若点点头。
“好。”
祖孙二人出了院子，唤了清零轻玄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出了寺院，上了国公府的朱漆马车，便打道回府。
路上碰到一个小厮，自称左相府上下人。
慕浅若微微抬眸，眼神微动。
……他怎么来了？
萧战则无皱了皱眉，他虽常年驻守桐州，对京中事却也不是一无所知。
至少，对这个十六岁中头甲，紧接着便拜相的少年人也是略有耳闻。
且据说，这左相沈卿墨乃是文政公府上长子勋贵之后。
这不得不让萧战怀疑起自己那个皇帝女婿的用心。
然而上述之言且不论，让萧战皱眉的缘由是，这左相的来意为何。
成国公府子息不丰，且常在桐州。如今自己回京也不过几日的时间，虽则不少人家都递了帖子，但都被他一一拒了。
可他清楚的知道，再这些帖子里可是没有一封属的是左相府的名。
就连文政公府的也没有。
可今日，这左相却来拦住自家马车，又意欲何为？
萧战作为一个武将，虽离五大三粗尚有一段距离。但也并不擅长勾心斗角之事。遂也把此事抛到一边。
现在，他所担心的是，自家外孙女儿从慧谮和尚那里出来脸色就一直不好，虽然它极力压制，但萧战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对劲的。
这是个大问题，得赶快回府找解决方法。
可巧不巧的左相府得人拦住了马车，不管出于那一方面都不能直接撂下走人。
萧战的眉头越皱越深，平白的就对沈卿墨生出几分不喜。
臭小子！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心上虽然这么想着，嘴上却吩咐：“把马车靠到一边吧。”
“是。”
半晌，马车外一清冷的男声响起：“晚辈见过萧老国公。”
萧战命人掀开车帘，对着沈卿墨微微颔首：“沈家小子。”
沈卿墨的父亲在萧战面前也要执晚辈礼。故沈卿墨的这声晚辈叫的倒是没错。
慕浅若坐在马车的角落，但见此情形，也探出身来。唤一声：
“沈长清。”
当着长辈的面称呼其他男子的字忽然有些不妥。只是慕浅若觉得既然鸾佩已经给了他，便是有了要共度一生的念头。
既如此，便不需要在亲近的人面前掩饰什么。怎么舒心便怎么行事。
沈卿墨听到这句，微微抬眸，冲着慕浅若温和一笑。道一声：“殿下。”
萧战的眼神不停在这两个人身上打转，嘴角轻挑。
自家外孙女儿面色依旧淡淡，却不似先前的恍惚。
而对面那个臭小子……啧，不说也罢。
沈卿墨自是注意到萧战的神情，微微一礼，道：“晚辈仰慕老国公多年，改日定当上门拜访。”
萧老国公眯着眼仔细打量着眼前人。心里暗暗点头。
……长的不错。
只是……望着沈卿墨瘦弱的身板，萧老国公嫌弃的摇摇头。
就这细胳膊细腿，弱不经风的。再多来几个都不够打的。
再听他刚才那话，上门拜访？
若真让他上门了，还不知拜访的谁呢。
像这样居心叵测的臭小子，敢上门定让他尝尝军棍的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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