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和她娘从外面赶集回来的时候,半路上,邻居家的王婶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边跑边喊着,“娟子,娟子!”娟子娘急忙迎着,“你家老李正和村里的小青年打架呢!”
娟子娘一听便着急起来,“这是为啥?”
“唉,都是因为张麦田那条瘸腿!”王婶儿一边说一边拉着娟子娘往家赶。
当娟子和她娘赶回家的时候,老李和张麦田坐在院子里,铁青着脸。
“这么大年纪了,你和个毛头小伙子过不去干什么?”娟子娘不问青红皂白数落着老李。
“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像话了!”老李的脸抽动着,“现在的世道变了!”
张麦田看见娟子娘进门,便站起身来,“都是因为我,这件事不怪娟子他爹!”
“张叔儿,到底怎么回事?”娟子着急的问道。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被个没掉毛的愣头青呛落!”老李气愤的说道,“没家教的东西!”
张麦田拍了拍老李的肩膀,“别生气了,都怨我!”张麦田朝地上狠狠地跺了一脚,然后一屁股坐下来,掏出一支烟点着,使劲的吸着。
“快到屋里,有事到屋里说!”娟子娘用脚轻轻的踢了一下老张的鞋子,“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了!”娟子娘心疼的埋怨。
原来,张麦田一大早赶集买菜的时候,正在和菜主讨价还价,“一块五一斤吧,一块七一斤有点贵了!”
“一块六!”
……
“呵,瘸叔儿!你今天怎么舍得买西红柿了?”本村的王波涛笑嘻嘻的调侃。
张麦田有些不高兴的看了王波涛这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眼,“没大没小的!”
“一块五吧!”王波涛冲着菜主说道,“没看见是个瘸子吗?残疾人,特殊照顾!”
菜主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听到王波涛这样说,也有些不高兴,便随手往塑料袋了装了十几个西红柿,递给张麦田,“买卖是买卖,要说照顾,我也照顾的着,跟价钱没关系,老张,这几个西红柿算我请你吃的!”说着,菜主瞟了王波涛一眼,“十里八村都知道老张的腿是怎么瘸的,老张腿瘸了,但心眼不瘸!”
王波涛这几年倒腾服装赚了不少钱,还买了轿车,是村里年轻人眼里的能人,但王波涛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笑话人,在他眼里,老一辈儿的人都是在地里刨食的的人,而且有些老顽固。
王波涛的爹老王,为这些事,也没少跟王波涛红脸生气,但王波涛有钱,经济上用不着他这个老爹,而且,他这个老爹还时常打发老伴儿向王波涛要钱花!
“你这么义气,怎么不天天供着老张吃?”王波涛听到菜主的话呛道,“就几个西红柿,三块两毛的!都不够寒碜人!”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路过的老李指责王波涛,“你家里也有老人,怎么说话就没个分寸?”
“分寸?你老人家是不是说话的时候都用尺子量一量?”王波涛看到围过来一些人,心里有些胆怯的说道,“别有事没事就出来倚老卖老!”说完,扭身就走。
“没家教!”菜主气愤的说道。
王波涛听到这句话,心里的火气腾的就冒上来,转过身,一脚就把菜主的菜摊踢翻了!
菜主也急了,上来揪住王波涛的衣领子就和王波涛理论,被赶集围观的人拉开了,“算了算了,别跟个毛头小子较真!”
大家七嘴八舌的劝解,王波涛也知道自己理亏,趁乱溜走了。
张麦田和老李大早上受了这么一顿气,心情郁闷的往家赶,碰上娟子和她娘去赶集,招呼也懒得打。
快要走到张麦田门口的时候,王波涛走过来。老李把张麦田挡在身后,他觉得王波涛这次过来准没什么好事!
“张叔儿,我给你道个歉,虽然你是个瘸子,但我也不该说你瘸!”王波涛有些挑衅的说道,“不过,我真心实意给你道歉,再怎么说,你也是个老人!别和我一般见识!”老李听道王波涛这么说,心里的火气更盛了些。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和你爹也是几十年的乡里乡亲了,你是个晚辈儿,我这张老脸,还能挂得住!”张麦田打心里不想和王波涛理论,他和老李都知道,现在的年代,已经不比从前了,现在人有了钱,经济上富裕了,原来被传了几辈子的老规矩,都不时兴了!
“年轻人有闯劲,赶上时代好了,日子也好了,有钱了,更应该活的体面些!”老李随口说道,“你看你今天在集上说的话,让人家笑话!”在老李的眼中,王波涛也不是个坏孩子,他只是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没有跌过跟头,经历少,难免说话硬气,心浮气躁的看不起人,心里也就不再和王波涛计较,便有些语重心长的多说了几句。
“老李叔儿说得对,年轻人做事说话就要有分寸,要不,自己后悔都来不及,”王波涛的话,在老李听起来似乎有些闹心,“我也知道你老人家心里不痛快,为娟子妹妹的事情劳心费神,”张麦田觉得,王波涛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你说娟子也是,没结婚就跟人家住在一起,我知道娟子妹妹是个好人,可现在现在被那个混蛋照相的骗了吧,罪还得自己受,你说,娟子妹妹以后还怎么嫁人?我要是碰上那个照相的,一定饶不了他!”
王波涛的确有些混蛋,这句话,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老李的心口窝!
张麦田乱起胳膊,冷不丁一巴掌打在王波涛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王波涛被打了,怒睁着双眼,抬腿就像张麦田腹部踹去,老李替张麦田挡下了这一脚,被踹了一个趔趄。
老李也是一个有火性的人,立稳身子,抬腿冲着王波涛走过来,“我今天就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你个小王八羔子!”
村里人看见张麦田、老李和王波涛打起来,便围了过来,把他们分开,七嘴八舌的劝解着。
“你说你个小伙子,跟两个老人计较什么?”
“就是,再怎么说,也是两个老人,比你爹娘的年纪都大!”
“你们两个老人也是,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这么大火气……”
大家议论纷纷……
老李和张麦田在众人的劝解下离开了。
“唉,”张麦田和老李叹了口气,他们觉得,现在的世道,似乎不如从前过苦日子的时候心里松缓些,他们觉得,自己从老辈子人那里传下来的规矩,已经不那么管用了。
张麦田觉得,钱这个东西,把他们这帮老人,逼到了墙角旮旯里,好像他们所赖以生活的淳朴、诚实、正直和道理,似乎也像他们一样,变老了,很快就要入土了!
“我们那个时候的老理儿,现在都不时兴了!”张麦田感叹。
“有钱,富裕了是个好事,比没饭吃好得多了,”老李叹着气说道,“道德礼数都被钱冲淡了!”老李有些想不通。
道德,张麦田和老李曾经因此而被人尊敬和夸耀的道德,曾经因此而被称誉的道德,那些他们心中的老理儿,现在,却让他们感到有些焦虑!
焦虑,这让他们觉得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为自己起码的脸面和尊严争执,活的的确有些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