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状态下的卡萨极其不爽，以至于他在傍晚时艰难睁开眼皮的时候，脸上本能露出一副愤怒表情，低声咒骂着：“该死，动不动就搞突然袭击…”
他对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父亲怨念极深
话音落下。
一道倩影突兀出现在卡萨的余光中，他歪歪头，看到了一直守护在旁的思娜正向自己走来，还是那套熟悉的黑白女仆装，只是这次衣领明显高了很多，严实遮住那对堪称雄伟的胸前饱满。
卡萨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惊奇发现自己的小腿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他掀开被子，看到裹着层层绷带的小腿，恍然的一拍脑门，下午自己作死，生生废了半条腿，差点忘了。随即少年指着包扎完好的小腿，看向思娜笑问道：“你帮我处理的？”
思娜望着神经大条后知后觉的小主子，满脸复杂，幽幽道：“是的，殿下。”
少年竖起大拇指夸赞，“手艺不错。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带我入门的老师，开课第一天就说过，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甚至出色的杀手，首先得学会救人。”
“那你的老师肯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嗯…”
思娜显然不怎么想继续这话题，语气平平，平日里那对经常挂在脸上的可爱小酒窝也消失不见。
卡萨被这个简洁至极的回答噎得有些说不出话，顿了顿才换话题道：“怎么气氛忽然变得这么凝重来了？小妞，给大爷笑一个呗~”
思娜没有回应少年后半句的调笑，声线平缓答道：“就是挺好奇殿下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有些不明白。”
少年收敛起故作掩饰的笑意，神情平淡道：“哦？这么说白天的事，你看到了？”
“嗯其实不止是下午的事情，从那天跟殿下的交手中，思娜就开始好奇了。当时作为毫不知情的您，竟然敢在骤然面临的生死瞬间，毅然选择搏命，这种事情，完全不应该是您这种尊贵身份会做出来的事。”
长着一张娃娃脸显得年龄很小的少女，说到这顿了顿，露出可爱酒窝，笑着继续道：“也就是殿下您很随和，放在别的贵族家庭，像我这种护卫，说难听点就是暖床丫头，哪敢妄自揣测主人想法。”
卡萨抚着鼻尖，淡然道：“我想获得力量，但同时又很弱小。而天赋注定了你的上限，通过努力却可以大大提升你的下限，这就是我如此拼命的原因。至于你啊，可是母亲当年亲手挑选的人，我怎么敢强迫你做些羞羞的事情呢？哈。”
说着说着就没个正形的少年嘿嘿笑着，眼神不怀好意的在少女婀娜身姿上来回打量着。
极容易脸红的思娜，在今晚好像突然对卡萨的调戏产生免疫般，丝毫不以为意，继续着先前的话题：“斯图亚托圣大人，青殿下，还有格里芬，我原来的上司影子大人，更别提其他连我都不知道的隐蔽死士他们都是极其强大的存在啊，哪里再需要殿下做什么。”
思娜作为曾经那名温婉女子亲手挑选出的人之一，对四年前的那件事有深入的了解，甚至还亲身参与了后来的秘密调查。所以，她知道少年执着追寻力量的原因，却不能理解。
卡萨对这个认死理的护卫有些无奈，摇摇头后正色反问道：“你，作为一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长得又可爱实力又强大，为什么要来做我的死士？”
思娜轻轻笑着，一双大大的水灵眼睛眯成狭长的弧线，只是其中透露出的，却是刻骨的冰冷，与先前表现出的单纯可爱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
女人心海底针呐…卡萨暗自感叹着。
“别用那种杀人的目光来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老娘为什么要来做你这种小家伙的替死鬼？你心里不清楚？’我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必然有些龌龊，甚至血腥、残忍。但实际上这也正是我对你的回答。我，斯图亚托·卡萨，同样有着不得不如此做的原因。要不然你以为我想这么虐待自己？我当然可以指望别人，我可是卡萨，斯图亚托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只要慢慢等着成年，随时都可以继承家族用之不竭的财富，以及错综复杂的庞大势力。但是，我不能那么做，那是懦夫的做法。
卡萨指着自己的心脏，盯着今晚有些反常的少女，一字一顿沉声道：“最重要的是，对不起这里。”
思娜默然无语。
少年笑望着她，继续出声道：“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么多么？你可能会认为这是我故作伟大，然后用来收买人心的手段。但实际上，我只是想在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后，给你一个选择。”
“嗯？选择？”
“如先前所说，你是个正值青春的漂亮姑娘，本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没事逛逛街喝喝茶，然后找个自己心爱的男人，幸福的过完这一生别用那种怪异的眼神打量我，不用否认，这就是你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我阅读到了你的心。”
“是殿下的能力么？”
“嗯。”
思娜好奇问了句后，低眉敛目，开始细细思索着卡萨先前的那番话。
最先听完时，她是不屑一顾的。
因为自从记事起，被命运赋予她身上的，就是沉担担的枷锁。不停的训练，枯燥乏味的训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突然某一天，她的老师跟她说，你可以出去执行任务了，于是她开始了人生当中的第一次杀人，当然，她也差点死在那
自打那起，她就开始了漫长的杀手生涯，直到今天。
不过在转眼间，对卡萨口中那种幸福生活极其不屑的她，又隐约发觉自己心底竟然对其还有一丝向往？
她也曾化过美丽的妆容，也曾穿过美丽的衣服，也曾漫游世界见识山川大海但，这都不是她自愿的。她只是在被迫着，去体验这些东西，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成功的杀人，或者获取情报。
她不喜欢这样。
也许真如他所说，我心中所憧憬着的，正是那种看似平淡的生活吧。思娜认真想着。
这种生活，她在心中默默品味了一番。觉得很美好，也很喜欢，但是怎么可能实现呢。
想到此处，她有些难过。
面由心生，卡萨看到了，也读到了思娜的哀伤，挣扎着坐起，伸出手指挑起少女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然后语气平缓道：“这就是我所说的选择。给你一个选择自己未来人生的机会。”
“什么？”
思娜觉得自己的耳朵坏了。
卡萨看着少女满脸惊讶的表情，重复道：“给你一个选择自己未来人生的机会。不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也不要露出那种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是真的。不是以进为退的笼络人心，我是认真的。当然，也不用怀疑我在图谋你什么。这种优待，不是源于你，而是源于母亲。她说过，在这个时代，女人生来不易，尤其是漂亮女人。”
思娜看着少年异常认真的眼神，皱眉陷入思考。
帮助她脱开枷锁，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这当然很有诱惑力。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自己就这么轻易的离开少年，以后绝对会因此后悔。
卡萨知道这种事情需要思考，所以没有着急，重新躺回床上，安静等待着。
少年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因为知道了思娜心中的某些隐秘。
卡萨在醒来时能力的自动开启，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能阅读到思娜的内心。于是卡萨读到了她内心中的很多东西，都是与那副清纯可爱外表大相径庭的。比方说，血腥，冷酷，痛苦，烦闷还有一丝隐藏极深，恐怕她本人都没有发觉的，对自己的嫉妒、不屑、瞧不起。卡萨很容易就推测出了原因，毕竟任谁从记事起开始，就被迫过上了那样残酷的生活，都不会开心。至于为何会对自己产生怨念呵呵，人与人之间，最怕对比。
所以，与其这样僵着下去，给未来埋下隐患，还不如现在就干净利落的打发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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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久久的寂静。
思娜终于出声了，拉回卡萨不知飘到哪里去的心思。她没有正面回答，反问说：“殿下口中的阅读能力，真的阅读透了思娜的心？”
“嗯。”
“呐，真是了不起的能力啊。”
“嗯我现在可以随意阅读非生命体，因为它们很简单。但是对于相较复杂太多的人，极难。比方说我父亲，他的内心太过强大了。当然，你们这种做杀手的，意志也是极其坚韧的。但可能是因为你的心结太严重了，所以心灵裂缝才会那么大，给了我伺机而入的机会，阅读到了很多东西。没有读透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了，比方说对我的嗯怨念。所以我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这样对双方都好。”
思娜一愣，低声重复着，“怨念么呵呵，我自己都没发觉呢，不过仔细想想，确实差不多啊”
“我嫉妒殿下你的尊贵出身，生来就有数不清的荣耀加身，有那么多的资源供你驱使，有那么多的大人物给你做后盾，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平衡心态所带来的，就是极度的自卑，进而演变成瞧不起，甚至是鄙视殿下你，以求给自己心中些许慰籍。然而殿下你真的足够努力，足够优秀啊，打破了我心中唯一的一丝安慰。对于你这种冉冉升起，闪耀光芒的明星，我确实应该远远的躲开啊”
卡萨以为她已经做出决定，侧过头挥手示意她离开。尽管嘴上说得干净利落，但真到了要走的时候，少年心底还是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两天的接触，少女可爱的相貌固然给了他很深刻的印象，但那副美丽外表下的复杂内心，更让卡萨感触颇深。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自己的矛盾内心，与曾经的自己是何等的相似。以至临近分别，他还有点不舍，有点难过。
思娜盯着卡萨的侧脸，那张细条柔和的面庞上，神情不断变幻，她隐约可以猜出些少主的心思，俏皮一笑转折道：“话虽如此，但如果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离开殿下，思娜总觉得会错过某些重要的东西。所以呢，我留下。不管现在的生活是不是我想要的，是不是我喜欢的，但总归是这样活过来了不是么？而是活得还算精彩。”
少年闻言一愣，然后立马转过头，喜从心来笑呵呵问道：“咦？你是不是被本殿下出色的人格魅力所感染，所以舍不得了？哈哈，不用不好意思，如果真是这样不妨直说！”
思娜再次习惯性的脸红，没好气的白眼道：“才没有！”
一段不算美好的推心置腹，却意外把两人间的关系大大拉近。
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的卡萨对此置之不理，笑着说：“扶我起来，去阳台，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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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云，皎月半隐天边，让人看不真切，但漫天繁星却异常闪亮。
单臂搂在思娜肩膀上被搀扶出去的卡萨，此刻双手扶住阳台护栏，身子半倚着靠在上面，仰头盯着天空中某颗极其闪亮的星星，嘴唇微张，像是在问身旁人，又像是在自语，“母亲曾说，人死之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然后默默守护着自己在地面上最在乎的人。虽然明知道这是假的，但总是忍不住相信呢总觉得头顶的那颗星星就是母亲的化身啊。”
思娜托腮仰望星空，闻言轻声道：“万一主母说得是真的呢。”
卡萨笑着揉了揉她的西瓜皮刘海，指向自己道：“如果人死了会化作星星，那我怎么会站在这里呢。”
她翻了个白眼，似乎很不喜欢少年这样摸小狗似的摸自己头发，不满道：“你又没死过，怎么知道？而且，别这么揉我头发。殿下，你可才14岁，怎么整天弄得跟三四十岁的似的。每次你看我的眼神，都感觉像是在看孩子，明明你才是！”
卡萨笑而不语，心中暗念着，如果认真算起来，我恐怕真得有四十多岁了吧？
“喂喂，思娜”
殿下打破了静谧而又和谐的气氛。
“说呗，听着呢。”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跟在我身边可能会死的哦。”
卡萨旧事重提。先前他说起，是因为害怕会两相拖累。现在提起，则是又替少女担忧起来。不知从哪一刻起，他开始把这个与自己，有很多相似处的少女当成了朋友，而不是所谓仆人、护卫。
“殿下，你真的很罗嗦。”
“要不然咱们订下个一年之约？一年后如果你仍认为我是值得你追随的，就留在我身边。反之，你还有可以离开的机会。父亲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来搞定。”
“神裔子弟都像你这么会拉拢人心的么？”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卡萨撇撇嘴，没有在意，反而捏着下巴认真想了会，轻声回道：“嗯不知道，本来小时候就没接触过几个，其中大都是些比他们父辈还过分的混球。唯一有个还不错的小家伙，但已经很久没联系过，差不多四年了。因为”
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思娜心中叹息，轻轻侧过身，神色复杂的望着卡萨。她自认从小过得很苦，但此刻恍然发觉，眼前这少年比她活得更苦。
人生至苦，拥有却失去。
卡萨感受到了身旁少女的注视，转过头与之目光对接。
他看到了一抹隐藏极深的怜惜，嘴角勾起，笑意温醇，
四目相对，思娜脸色蓦得一红，想转头避开，卡萨却伸手点在她的脸蛋上。
“酒窝。”
她下意识一笑，两颊起漩涡。
他则开心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