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眼睛一亮,有好戏看了。
方青柏这一通话表面上没什么实际意义,甚至有些突兀,但实际上潜在意思却是很明显。
他道现在正逢多事之秋,说白了就是在劝皇上别再找事了,先专心解决刺杀案吧,而他对陈礼二人的态度也可以看出微妙之处。
这恐怕是方青柏一派对皇上重用世家之人表示的不满,在闹情绪。
而面对方青柏的态度,张炀应该如何反应呢?
“恩……老师说的在理,恩在理。”
张炀的反应很尴尬,因为他把方青柏给算漏了,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老师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把他节奏都给打乱了。
不过好在陈礼才思敏捷、反应极快,他见现场氛围微妙,立马站了出来给张炀解围。
只见他恭维道:“方大人说的在理啊,今正逢多事之秋,确不应因贪腐案而舍本逐末,应将此事速速处理解决,再专心处理刺杀案,毕竟这才是重中之重。”
说完,还报以微笑看向方青柏,以示善意。
“……”
可惜的是,方青柏没有接茬!
甚至他都没注意陈礼话里的内容,只是脸色僵硬,极其不好看。
两边大臣有人连连摇头,有的掩嘴讥笑——这陈礼再如何聪敏机智,也终究还是嫩了点啊。
正二品的礼部尚书和皇帝讲话时,他一小小正六品小官也有资格插话?
而且如果方青柏是相党或后党的人也就罢了,他的身份可是帝党的领军人物!
在如此微妙的气氛下陈礼这么没头没脑,别人还以为你恃宠而骄,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下肯定是将极重礼仪尊卑的方青柏得罪死了。
然而,陈礼这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就因为一个小小的举动得罪了帝师,依然我行我素。
他又道:“不过,臣等虽无意中查出贪腐案,可这终究只是意外收获,事实上,臣等殚精竭力时刻未忘记皇上给的嘱托,最后终于在那一百来人里审问出了一个关于刺杀案的情报,只是……”
张炀眉毛一挑,知道正戏来了,今天的目的能不能达到就看这一下了。
陈礼犹豫:“只是此情报若要确认,必须要前往太后的东宫,这……”
“这绝无可能!太后娘娘近日凤体欠恙,本就需要好好歇息疗养,怎能让你等再去打扰,上次秦也进去抓人也是破了例,这次朕绝不允许。”
张炀这番否决的话语说的斩钉截铁,言之凿凿!
可其他人心里面又骂开了,甚至有人忍不住想跳出来说话!
你还真以为太后生病了就拿你无可奈何?还真想借着把柄就想一棒将其打死?少年,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要是把太后惹急了,直接掀桌子给你刚正面,那时候你有再大的怨气也只能去黄泉下发!
“咳咳咳咳……”
剧烈咳嗽声响起,快要陷入骚乱的气氛瞬间停了下来。
众人皆知,今天从上朝起就没说过一句话的太后要出声了。
“皇上啊,哀家不是聋子,哀家近几日对京都城里的流言也有所耳闻,好像都在传这刺客是哀家派去的,哀家对此不予评价。只是,哀家想知道皇上您是怎么想的,若您以为哀家真是幕后主使,哀家无话可说,您尽管派人去查便是了。皇上看,这样如何?”
或是因病情加重,今日的太后声音有气无力,越发低迷,如风前残烛般摇摇欲坠。
但话虽然轻,里面的分量却十分之重,甚至是极其高傲,根本不把张炀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妈的,玩脱了!
张炀冷汗跟着流,这才反应过来。
他或许有些太飘了,竟然得意忘形到把太后只是看做了一个刻板的政治家,而忽略到她本身的性情和她处于的现状。
刚才他和陈礼唱的双簧,意思很简单,就是想利用刺杀案做交换,威胁太后让步,得到他想要得到的政治利益。
可太后明显一眼洞穿了两人用意,不但不就范,反倒反过来威胁他,言下之意只有一个——有种你就来查我!
是的,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没错,可玩弄政治的也是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更何况太后已是半个身子都埋进黄土里了,人死之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还真说不定。
于是他赶紧出来安抚道:“母后,京都城内人多口杂,难免会散播出一些脱离实际的谣言,这些无稽之谈,往往只有蠢笨如猪的人才会听信,朕可从未放在心里过,因为朕永远坚信,谣言止于智者!母后再如何也不可能害朕的!”
“……”
此话一出,众臣没了动静,太后那头也是陷入沉默,不知如何回应。
就在张炀一脸茫然时,有一人打破了平静。
“哈哈说的好!”
纪驰风忽然鼓起了掌。
他摇头笑道:“皇上真是成长了,‘谣言止于智者’,要放在以前,本相哪敢想这是以往那个整天缠着我要糖吃的小孩能说出来的话,此话真是妙,真是妙啊。”
“是啊是啊,此话甚是在理。”
“皇上圣明,谣言理应止于智者。”
“太后娘娘绝无害皇上之可能……”
纪驰风此话一出,大臣们纷纷附和,跟着打圆场。
而张炀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效果!把向来老奸巨猾的太后都给堵的没话说了!
当然,里面其实也有很大原因是太后打心底还是愿意谈的,只是她需要一个台阶下,如今张炀给了这么大一个台阶,母后都叫上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不理会这些细节,张炀见情况大好,终于可以继续完成没演完的戏。
他趁热打铁对底下的陈礼斥道:“以后不许再在朕面前道这些疯言疯语,此事就此打住,不许再提。”
“皇上,可是……”陈礼还想演。
张炀怒而打断:“至于那贪腐案,你等把涉案人员全部移交到内务监便是,该杀杀,该流边的流边,在宫外有藏匿黑金的该抄家就抄家,总之朕相信内务监一定会做出公平的惩判。”
说完,他面色终于趋于平和。
他又向户部尚书温言细语道:
“户部刘爱卿,朕自即位以来,一直极力避免铺张浪费,故少有要求户部给朕的私库拨款,但这次实乃家贼贪得无厌、索求无度,才导致私库空虚。
按照祖例,户部每年可从国库赋税税金里百中取一拨于皇帝私库,朕望今年能实行此例,补盈私库,爱卿看如何?”
“这……”户部尚书看向太后。
太后沉吟一会儿,终于应下:“皇上所言无差,祖例中确有这么一条,应是情理之中的。这样吧,既然皇上都向户部开口了,哀家也不能坐视不管,在户部所拨款项的基础上,哀家便再给皇上私库加拨黄金一万两,只是……”
太后语气忽然加重:“只是这钱,皇上可得省着点花啊,以哀家的本事,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若还有下次,哀家可就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