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陌生的街道,笔直的向前延伸,最后被生生截断在一座高耸如云的大楼前。房屋在街道两边整齐的排开,各种店铺一应俱全,但奇怪的是大街小巷上都是一片萧瑟,空空荡荡。路边咖啡厅中的咖啡甚至还冒着热气,似乎一整座城市的人都在上一秒钟蒸发了。
整个街道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邢知远!”
“谁叫爸爸!”
邢知远转过身,目光穿过空荡的街道,落在道路尽头最高的那幢楼上,神情睥睨。
楼顶,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人影,这个距离这个高度,邢知远却是清楚的看到了那个黑衣人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正透过遮面的兜帽紧紧的盯着他。
“邢知远!”黑衣人幽幽的声音直接传入邢知远的耳朵,霎时,天色开始阴沉,云层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聚拢低沉下来,像是一块幕布直接遮蔽了天空,闪耀的电弧在其间跳跃,轰隆的闷响不绝于耳。
面对这场景,邢知远老神在在,毫不慌张,不就是一个梦嘛。
“邢知远,你的愿望是什么?”
邢知远嘴一张,正准备来上一句“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云层中的电弧突然变得密集,笼罩在那幢高楼之上,豆大的雨点洒落下来,打的人生疼,同时黑衣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起来。
“邢知远,你的愿望难道不是站在这世界的最高端生杀予夺吗?”
“蛇精病啊!”邢知远被这气势镇住了。
突然,一道惊雷在两人目光之间炸开,瞳孔在瞬间收缩,视线开始模糊。邢知远使劲的在一片白茫茫中睁开眼睛,无数的楼房出现在自己脚下,四条宽敞的街道以自己脚下为中心向四面延伸出去,街道上,黑压压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了出来,抬起头看着站在最高点的邢知远。
他就站在黑衣人之前所站的位置,耳中还有雷霆炸响的嗡鸣,而这个城市,被踩在他的脚下。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凌乱的床上,笔记本,手机,充电器,饮料瓶和各种包装袋,宅男标配。
邢知远推开脸上的笔记本,揉着发麻的脸颊,十分无奈,又是这个梦又是这个问题,每次他都想腆着脸告诉对方:“是啊是啊,你能帮我吗?”
然而,事与愿违,梦里的他却总是那么的不食人间烟火,高冷异常。
说到这个梦,不得不说,已经伴随了邢知远十几年,自记事起到现在一直跟着他长大,只不过是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从几个月一次到几天一次。唯一不变的是他高冷的画风。
邢知远一直以他这个梦而自豪着,按他的说法是:“这个梦一定预示着什么,哥果然就是天命之人,之所以还在芸芸众生中挣扎,只不过是还没等到可以给哥三颗痣的人。”
于是乎,等了那么多年,邢知远遇到了不少可以给他三个包的人,却望不到可以给他三颗痣的人。直到他看到了课本上某位名人“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的励志箴言,终于领悟,决定屈尊降贵,躬身于劳苦大众。
至尊宝还不是当过山贼吗,最后还不是碰到了他的紫霞仙子吗,历史充分的证明,当命运的邂逅排山倒海而来,神仙都挡不住的。
可是邢知远忽略了一件事,至尊宝是在五百年前碰到了可以给他三颗痣的紫霞仙子。
自来水哗哗的流着,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夏日冰凉的水打在脸上,紫霞仙子顿时被冲散了些许,洗漱镜上是一张消瘦略显苍白的脸,挂着水珠,身上耷拉着一件皱巴巴的短袖,总得评价就是蔫了吧唧,像是只被大雨蹂躏了的土狗。
“帅的很依旧啊!”邢知远一直对自己的卖相很有自信,抹了把脸上的水,抖擞精神。用形象一点的说法就是,落水狗甩干身上的雨水,伸个懒腰,成了一只干了毛的土狗。
土狗甩干毛,一溜小跑摸进了厨房,欢快从温热的锅里捧出了一早的狗粮。
邢知远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每天起早贪黑,很少有时间管他,邢知远就像丛野草在墙角的阴影下疯长,等待着野草的春天,然而现实却是有无数的人走到墙角,当头洒上一泡热尿,邢知远人生的前十几年就是这样度过的,想要轰轰烈烈的燃一次,就被一盆冷水浇灭。总结来说,就是一个衰字贯穿人生。
客厅的窗户开着,邢知远听着窗外起伏的蝉鸣,九月了,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完成他们的使命,在木樨花盛开的季节凋零。
在餐桌背窗的位置坐下,邢知远开始扒他的早饭,对于老妈的厨艺,邢知远一直赞不绝口。在别人家的孩子还生活在被捡来的阴影下时,他就从来没有这种顾虑,就这吃的每一口饭,那味道都是亲妈啊。
一碗简单的蛋炒饭,满满的都是母爱。
晨风混合着蛋炒饭的香味灌入鼻腔,令人心旷神怡,特别是晨风中还自带了一抹淡淡的木樨花香。
木樨花即桂花,一种淡黄色的小花,娇小,力量却大的惊人,香气不甚浓郁,却能飘出十里。
邢知远停下筷子,窗外的蝉依旧在为传宗接代做着最后的努力。没错,还是夏天,哪儿来的桂花。
邢知远转过身,窗口空空荡荡,只有被风拂起的窗帘在猎猎作响。
这一眼,仿佛望穿了时空。
邢知远的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些什么,似无数的碎片,他想要去抓住却转瞬而过。
窗台空无一物,邢知远却觉得那里有一双眼睛正在望着他,很熟悉,脑海中一块记忆的碎片被死死的攥住。那是很多年前,两道视线在某处相遇,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对方,却被什么东西死死的分开,咫尺却似天涯。
鬼使神差的,邢知远站起身向着窗外探出手来,记忆中的画面与现实重合,这一次,他要紧紧的握住那只手!
和缓的晨风骤然转急,窗帘被整个掀起,风又拂动了什么,掠过鼻翼,淡雅的木樨花香在整个鼻腔扩散。
一股寒意猛地从天灵盖窜起,随着脊椎一节一节往下,凉到脚趾。
刚刚……发生了什么?
邢知远脑中突然一片清明,刚才发生的事,短短几秒,处处透着诡异。身体仿佛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主导着一举一动。
手还保持着前推的姿势,邢知远却觉得这家里没法待了,闹鬼。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熏陶下长大的现代青年,邢知远不是一个好孩子,因为他始终相信属于他的紫霞仙子的存在,所以,一些不可能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在他的世界里都是可能的。
说的简单点就是世界观扭曲了。
邢知远抬手狠狠的关上了窗户,风在瞬间止息,窗帘如一曲狂想后的舞者,优雅谢礼,落幕。
窗帘自然垂下,在墙角勾勒出一道绰约的轮廓,然而在下一秒又恢复平整,仿若幻觉。
然而这一切已经没人看了,作为房间里已知的唯一一个人类,邢知远,在关上窗户后提了书包,逃也似的离开了家,重重的关门声在房间里回荡。
许久,一个年轻,沉稳的男声在房间里面响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刚才他转过头来的时候,你们两个的脑电波都出现了剧烈的起伏,到最后竟然神奇的保持在同一个频率……你们以前认识?”带着犹豫,似乎是在问谁。
“他刚才看到我了。”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同样只有声音,略微清脆,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反而自顾自的说道。
“没有!”男人回答的很肯定。
“应该只是纯粹的应激反应,重点是……”
“重点是……”女孩强行打断了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抑郁不住即将爆发出来。
“本姑娘差点被这个混蛋袭胸了!”虽然看不到人,但仍然能听到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口小银牙似乎要咬碎。
……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那个沉稳的男声突兀的换了个调调,像是从正人君子秒变为猥琐大叔。
“袭胸?胸!不存在的……唉唉唉,小羽你干嘛,把手里的电视机放下,这里是民宅,善后很麻烦的,别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