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施婓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涸,慢吞吞地扒着饭。
婆婆和姑嫂却聊得火热。
奶奶的脸上笑开了花,对儿媳说:“你来就好了,每次都带那么多东西,我吃也吃不完,用也用不完,浪费太可惜了。下次千万不要带了,不然我不高兴了。”
儿媳给婆婆添了菜,对她说:“我没常来看您,这就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知道您不爱吃什么保健品,这次给您带了一个手机和一把电动牙刷,这个对您有用。”
察觉到婆婆不太乐意,她又劝道:“您别担心,这个手机对人体没有危害。电视里说什么手机辐射,那都是骗人的,这辐射还比不上您晒太阳呢!家里的固定电话也停机了,您有一个手机,我们才放心,有什么需要打个电话,我和叶子立马就到。”
小姑的大名叫做施叶,叶子是她的小名。
婆婆抚摸着儿媳的手,想让她宽心。
“别担心我,我身子骨还硬朗得很,隔壁小刘很照护我,有什么事,我让他传达一声就行。这高科技的东西,我也不会用嘛!”
儿媳说:“您是有智慧的人,只要您心里不抵触,学什么都快的很呢!”
婆婆听着这句恭维的话,心里十分受用。看着儿媳,知道她是真心实意为老人着想,不是图什么虚名,心头一阵感动。又回忆起强子刚结婚那会儿,婆媳之间也时常怄气。谁让这儿媳是个女强人,虽然聪慧懂事,却也是我行我素。走到今天,老人的心里对她再没有半点芥蒂,只觉得儿媳无比的温柔可人,体贴周到。
唉,也是苦了这姑娘。老人感叹。
……
晚饭后,在台灯下,老人给心爱的孙子挑刺。
施婓趴在奶奶的床上,两脚伸到床外,搭在奶奶的腿上。
奶奶带着老花眼镜,拿着消过毒的绣花针,在施婓腿肚子上寻找留在肉里的叶刺,一颗一颗把它们挑出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
“你别怨恨你姑,她为你操碎了心。”
老人的声音就像秋风一般低沉。
听到奶奶的叮嘱,施婓立刻说:“我不怨姑姑。”
老人微笑着点点头,又说:“你下个月就上初三了,你要想清楚,早做决定。如果你想像你爸一样当运动员,你就回体校读书,苦虽然苦了点,可奶奶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打球。你14岁了,再不能耽误了。”
施婓摇了摇头,想起白天看到的电视报道,苦笑着说:“奶奶,我没那个天分,确实是竞争不过了。”
老人抬头看了看衣柜,那里面摆放着儿子的遗照。又低头看了看孙子,对他说:“我当年也是这么跟你父亲说的,他不相信,他说天道酬勤。最终他的成绩还是不错的,这么说来,倒是我错了。你不要担心自己的身材,你父亲十三四岁的时候,也只有一米六,瘦得跟猴子似的。后来在省队的两年里,他的身高蹭蹭的往上长,一直长到一米八。”
施婓还是第一次听说父亲的身高发生过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印象里,他是一个七尺大汉,身形伟岸,背影坚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施婓说:“我不像他那样有决心,我妈也不像您支持我爸那样支持我。”
老人说:“你妈比谁都疼你。她知道你下水库游泳,车都忘了开,撒开脚丫子就跑了,连你姑都没跟上。”
施婓说:“我知道。”
这个女人啊,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我虽然明白她的心意,可她总摆着一张臭脸,叫人害怕。都说儿子是母亲的小棉袄,我愿意当小棉袄,可是她却嫌穿小棉袄太丢人。
老人都看在眼里,不过这种事情说破也没有用,爱情也好,亲情也好,总是在不断试探之后才能和谐。人啊,光有心意还不够,还要让对方领情。
老人说:“你既然不打算走那条路,那么就好好学习。你的基础不好,要下苦功夫把它们补回来。你妈在教育局工作,读高中的事情我不担心,但是考大学的事情她可帮不了你。”
施婓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进入体校读书,半天训练,半天文化课,所以在学习基础上比别人落后一大截。进入扬眉中学读初中以来,一直是在班上中游徘徊。每次开家长会,他妈妈脸色差得就像大姨妈来了,十分吓人。
妈妈是虽然是数学特级教师,可是很少有时间陪他,更别说帮他补课了。
“有一件事您还不知道。”施婓说:“我妈被调入湘东女中当校长了。”
老人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湘东女子高级中学是本市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在那里当老师也好,当学生也好,都特别受人尊重,更不用提当校长了。
可转念一想,这是一所女校,想走后门把儿子弄进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我知道您怎么想,可是我妈绝对不会给我开后门,她丢不起这人。”
施婓想起上周发生的事,忍不住向奶奶诉苦。
“您知道吗?这学期期末我考得不错,拿到一张‘优秀学生干部’的奖状,她却只看了一眼,连夸奖都没有一句,还说什么她以前的同事的孩子如何优秀,不是年级第一就是班级第一,最差也有一张‘三好学生’,我比他们差远了。”
“气得我把奖状撕成了两半!”
施婓嘟囔着嘴,有一肚子的委屈,这也是他这次回老家的直接原因。要不是今天犯了错被抓了个现行,他才不想和臭老妈说一句话。
老人咯咯地笑了,对他说:“我听你姑说了这事,你还把奖状扔进了马桶里对吧?你不知道,你来之后,你妈把奖状捞出来,晒干,又粘在一起,当宝贝似的藏在书桌柜里呢!”
施婓惊了,连忙问:“还有这种事?”
老人说:“你以前贴在老家的奖状,那张‘红花幼儿’,还记得吗?烂得都看不清名字,也被她收起来了。你不要去问她,她脸皮薄,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