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里的交讫字条，上面一道大大的印章显示着“磨石村”几个大字，齐永农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来，常年的劳作使得他不得不紧绷着全身，卖力讨要着生活。家里的婆娘和身边的三个幼子，都是他每天劳作之余的一份寄托。今天交完了公粮，今年的生活算是能够完全安分下来。刚收了稻谷的地里烧上一把火，还可以赶在入冬前种下一季菜籽，到雪下来前，也好有个收成，家里的光景也能略微好过点。
齐羽见父亲和大哥朝他招手，连忙跑进前去。
“我们回家！”父亲收起原来脸上的淡淡微笑，冲着齐羽说道。
齐羽和大哥爬到板车上，紧挨着坐到一起。
“老农，我说的那事，你可考虑一下！”灰衣长衫男子突然朝齐永农说道！
“此事甚难抉择，容我三天后答复！”齐永农面楼一丝难色，回答道。说话间，一股眼神微微扫过坐在后面的齐羽兄弟二人。
“那敢情好！”长衫男子不再说话，朝齐永农拱拱手，继续忙着接收后面的公粮！
“走啰！”父亲冲着兄弟两长长的喝了一声，抬起板车前端的木柄，开始小碎步慢跑起来！
木轮子咯吱咯吱的响着，空着的板车在父亲的拉动下比来时要快得多，走在前头的父亲时不时的跟迎面而来的村里熟人打着招呼！
“老刘，你这时候才来啊！”e父亲的声音！
“哎呦我说老农，你这是交完了？”另一个声音响起。
也不等待父亲的回答，两个车子已经交错而过！
“哎，我说李大嫂子，你家男人怎么不陪你过来？”父亲冲着另一个人道！
“我家男人上镇里去了，要给我扯两段做衣裳的好布料呢！”一个女人的声响说道。
随着与熟识之人的一句句不痛不痒的招呼下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齐羽二人已经被父亲拉着回到了家里！
“汪…汪…汪，汪…汪…汪”一道黑影急射而来，不待齐永农把车放下来，黑影已经窜到了板车上的两个少年怀里，伸出长长的舌头就要往少年脸上舔去。
“我去！乌里，快把你的臭舌头拿开！”齐平高升大喊道。
齐羽也笑着把乌里推到一边。这是他们家养的土狗，黑色皮毛，只有四肢腿脚上是灰色的，它是自小大哥从镇里的姑姑家抱来的，一年的功夫，就已经是成年大狗了。每次齐羽他们从外面回来，最先跑出来的就一定是这只乌里了。
母亲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虽然是一桌子看起来很丰盛，其实不过是农家常吃的瓜蔬之类，唯一的荤菜就是母亲去集市里切回的一条花肉，合着土豆块闷得红油甜香，为此齐羽还多吃了半碗多的饭。
一旁的妹妹正是刚开始自己吃饭的关口，看到哥哥二人吃的呼噜噜直响，也有样学样的想快速往嘴里扒饭，却弄得满桌子丢的米粒！
“慢点吃！”李香娥爱怜的看着三个孩子。虽然她只是一个不识字的农家主妇，但也懂得每日里把家里里外外收拾的仅仅有条，下地削竹料理家务，一切在她手里都显得紧紧有条。
齐永农和李香娥对视一眼，露出幸福的微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欣慰。
“小羽！”齐羽一边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扒到嘴里，听到父亲叫他的声音，抬起头来！
父亲眼里原先的一丝笑容已经消失掉，脸上露出了一丝愁容，似乎在下定很大的决心思考着一件事情。
“恩，爹！”齐羽应了一声！
“想去州府么？”父亲轻声问道。
齐羽虽然年龄尚小，但也大概能够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
“爹是想让我去州府多久呢？”齐羽问道。
“不是我想让你去多久，而是看你能留多久！”父亲端起了脸上，颇有点严肃的说道！
一旁收拾家务听着的母亲，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疑惑的眼光投到父亲身上。
齐羽眼里也是露出了迷茫之色！
父亲打量着他一番，这个二孩子心性沉稳，脑子灵光，手脚也算勤快，眼色也比其他同龄孩子机灵一些，是村里村民都比较喜欢的娃儿，正因为如此，今天那个陈庄主二管家才给他透了个消息，现在，他正要把这个消息说给这个娃儿听。
“陈庄主的二管家，对，就是你们今天见到的收粮的那位长衫中年人，带给我们梧州城的一个消息，梧州城国士府司，要给城里潜修静养的几位年老的国士各招几名灵光的童仆，年奉银一锭，绢布十匹，粮五百斤！”父亲顿了顿，见家里人正认真听着他的话，略微整理了下思绪，继续说道。
“如果能去成，这也算是我们家里的一个机会，我们农家一年下来，也不过赚的三锭半的银子，齐羽如果去的成了，一个人就能赚的我们大人的收入了。”
“听说国士府比陈家庄还大，里面的好吃好玩好用的到处都是！”齐平毕竟年龄大点，懂得也多，私塾里的伙伴说起国士来，也是满脸的羡慕之色！
“爹，我能去吗？”齐平问道！
“陈二管家的话说，要十岁以下的。”父亲看了齐平一眼。
“哦！”齐平的兴奋脸色一下寂静下来，吐了吐舌头，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弟弟！
“那去府里干点什么呢？”毕竟是自己的娃，母亲的担心向来是孩子会受到什么罪。
“恩，听二管家言说，也就是做点庭院晒扫，端茶倒水之类，或者陪着国士府里的公子读完游耍之类！”
齐羽低着头，想了一会，眼神一动，向父亲问道：“那要去多久呢？”
“啊，对啊！”母亲也在一旁关注起这个问题。
“这个就是我要说的”父亲道，缓缓举起右手，翻了一翻。
“十年！”齐羽兄弟和母亲同时讶道！
“中间能回来吗？”齐羽继续问道！
“说是童仆，也就是国士府的人，能否中间回来，还需要听国士府里的安排！”父亲无奈的道，这个问题他没有问，陈二管家也自然没有告诉他。
“也就是除了离家远点，并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是这样吗？”齐羽问道！
“是的！”父亲的眼神里露出一点困惑的神色，他有点奇怪齐羽怎么这么快自己找出这些问题的关键。
“那我想去！”齐羽大声道，扑闪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渴望。如果今天没有去交公粮，没有看到陈二当家的那队马车，让齐羽深深明白钱财的重要；或者如果没有看到许文汉、陈清清家为了上交公粮，冒险进山，齐羽对生活还没有那么贴切的感悟。
是的，父母都对他们足够的慈爱，但是父母终身操劳，也不能拥有一辆马车，每年的公粮都让他们压着喘不过气来，齐羽知道，自己家里其实很穷，只要一股不大的灾风吹来，他们也很可能变成陈家的家奴一样，终日在皮鞭下干活挣命了！
齐羽已经开始明白家里的处境，既然父亲提出的一个这么好的出路，他没有理由放过去。
“恩，既然小羽也同意了，那这事我们就要做些准备，过了这个年，到开春的日子，陈天昊家会有进城府的马车，到时候陈二管家会跟带队的武士说好，把你捎上！”父亲见齐羽答应了，当下也把自己心头的一些思绪抛掉，沉声说道。
“那我们这三个月好好给齐羽补养一下身子，到时候白白净净的去了，人家也喜欢！”母亲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低声对丈夫说道！
“恩，其实，国士府并不是那么好进的！”齐羽听到父亲对自己交待着一些话语，什么需要手脚伶俐，眼色灵活，性子本分之类，齐羽也没有记住什么。
“不是还有三个月么？再说，人家也不一定要我呢！”齐羽看父母像是马上就要送走他的样子不停诉叨着，心里暗暗想着，却是没有打断父母，依然认真听着两人不停的说着国士府里的各种需要注意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