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平乐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不停的到处游荡,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所有入目的风景都是灰白色的,周围的人们看不到他,也意思不到他的存在,难道这就是人死后的世界吗?那么妈妈去了哪里呢?
忽然,他听见背后一个童音叫到,“乐乐,你离我们远一些,你和我们不一样,不能和我们一组。”他下意思的转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漂亮的孩子,皮肤白嫩,头发乌黑,高挺鼻梁上面的眼睛却是深蓝色的,奕奕发光,就像落在深色大海里的星辰。那个孩子独自站在这个角落,渴望的望着对面那群正在做游戏的小朋友,他希望和他们一起玩,可孩子总是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和事莫名排斥和害怕,不愿意接纳他,孩子委屈的蹲在角落哭泣起来。
曾平乐走过去想摸摸他的头,忽然,眼前的画面模糊了,周围的孩子不见了,他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家里,沙发上坐着一对年轻的漂亮父母,女主人金发碧眼,男主人伟岸英俊。他们亲密的偎依在一起,男主人不知道趴在女主人耳边说了些什么,逗的女主人笑颜逐开。那个叫乐乐的孩子,从一堆玩具里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女主人身边,搂着妈妈的脖子,想向母亲撒娇,却被旁边严厉的父亲训斥了一顿,并给他拿了一本漫画书,让他自己在旁边看,男孩求救的看向母亲,女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孩子的头。男孩眼中的星光瞬间寂灭,他沉默的低下头,默默的拿起书走回房间,关上了房间的门。站在门外,曾平乐忽然感觉,那个房间就像男孩的心,以后估计再也不会彻底敞开了。
眼前的画面不断模糊,又重归清晰,就像黑白电影一样,围绕着那个叫乐乐的男孩子,演绎着他单调又孤寂的日常生活。
曾平乐看到那个渴望陪伴的小男孩儿慢慢长大,随之成熟的还有男孩的伪装。他带上了一副黑色的隐形变色眼镜,让自己看起来和周围的朋友一样;他忍着毒辣的太阳在日光底下暴晒,让自己的皮肤看起来不那么白的与众不同;他加入中二少年的队伍,把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穿紧身小皮衣、漏洞乞丐裤、铆钉靴,和那些并不熟悉的朋友逛吧,飚机车,追妹子。比起孤寂的生活,男孩宁愿沉浸在这空虚的热闹之中,大把的挥霍自己的青春。
这天,天特别冷,刚下过一场小雪,路上又湿又滑,男孩和往常一样,和人约好了飙车的地点,就骑着机车出了门。由于路滑,男孩骑的比平时慢,快要到目的地时,手机响了,朋友催促他快点。为了不让朋友久等,男孩加快了速度,忽然,路前方冲出来一个皮球,后面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女孩抱起球,看到冲过来的摩托车时,吓的大哭起来,完全忘记了躲避,男孩没办法,只好把摩托车向旁边的花坛拐去,结果因为路滑,没能控制住高速行驶的摩托车,车子向前斜滑了很远,终于倒在路上,他被重重的摔在地上,直接昏迷了过去,匆匆赶来的女孩儿母亲看到这一幕,吓的魂飞魄散,她飞快的跑过来抱住颤抖的女儿,让她背对着事故现场,一边拥抱着她,一边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男孩,曾平乐感觉阵阵心疼,虽然男孩看不到他,他却陪着男孩走过了他短短的青春年少时光,看着他的受伤,看着他的伪装,看着他内心的孤寂,这个同样叫曾平乐的男孩,不错,他们俩的名字惊人的相同,就好像替他活了另一个人生,他自己的喜怒哀乐不知不觉也融入到了男孩身上,看电影的人早已融入了剧中,成了剧中人,而他犹不自知。
他着急的走到男孩身旁蹲在,伸手抚向男孩紧闭的蓝色深眸,他想救男孩,不想让他在最好的年华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孤魂,可他并没有超能力,只好像以前一样,蹲在他旁边,无声的陪伴他。
忽然,他看到眼前所有的景致再次模糊消失,他轻飘飘的灵魂变的如千金重,他感觉又累又困,难道是灵魂要散了吗?可那个孩子怎么办,他被救了吗?来不及思考更多,曾平乐感觉大脑再次陷入了混沌,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这一次,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的周围嘈杂的很,女人的哭泣、男人的絮叨不停的在耳边想起,他想听清楚他们说的什么,可是大脑就像是被爆掉的电脑,指令输进去却怎么也运行不出来,他努力挣扎着想睁开双眼,结果又是徒劳,终于再次昏睡过去。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过去,曾平乐感觉自己昏睡的时间越来越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知觉也随着时间在慢慢恢复,他感觉到自己躺在某个地方,周围不停的有嘈杂声,每天都能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他感觉自己清醒的时间不远了。
这天,曾平乐是被一阵凄厉的声音吵醒的,他以为自己还会像以前听不懂,却惊喜的发现大脑里清晰的传达着说话的内容。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一遍又一遍的在责问医生为什么她的儿子还不醒,不是说昨天手指都能动了吗?为什么还是不挣开眼?
说的语言并不是汉语,而是德语,在那个黑白电影里他无数次听到男孩的妈妈对男孩讲这种语言,听的多了也勉强能听懂一些基本口语。女人很激动,语速很快,语音也不是很清楚,曾平乐却能清楚听懂她的意思,他感觉有点不对劲,什么时候他的德语这么好了?还有这女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他现在到底在哪?
医生耐心的宽抚着女人的情绪,让她不要激动,保持安静,说病人大脑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仍需要静养,让她再耐心的等等,会醒过来的。
女人听完不再说话,一阵脚步声响起,并越来越远。曾平乐以为周围的人都出去了,正准备睁开眼睛观察一下状况,却一下子绷直了身体,一只温热的手抚摸上他的脸,不错,温热的,曾平乐觉得灵魂都在战栗,难道他已经转世投胎啦?那他怎么没过奈何桥?没喝孟婆汤?
“乐乐,都是妈妈不好,这些年来只顾和你爸爸享受二人世界,对你忽视了太多,你出事后才意识到我和你爸爸有多不称职,你快点醒过来,以后我们一定多多陪你。”女人在他额头亲吻了一下,为他掖了一下被子,又在床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才轻轻离开。
曾平乐眼睛先小心的睁开一条缝,确认房间里没人,才大胆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上面挂了一个漂亮的蝴蝶样水晶吊灯。他按着床坐起来,头一阵眩晕,他小心的靠在床头,闭上眼睛,用手指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好了些,才重新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起来,床的对面墙上挂着液晶电视,电视旁边是一个独立的洗手间,右手边是大大的落地床,淡黄色拖地床帘拉开,阳光温暖的照进来,洒在木质地板上,床的左边,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外面的客厅里,从床的方向可以看到,客厅里的沙发座椅一应俱全,如果不是听到刚才的谈话,曾平乐会以为自己住的是宾馆的豪华套房。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想起刚才女人说的是德语,还叫他乐乐,他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顾不得身体的虚弱,努力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晃的往洗手间挪动,等他看到镜子里的人脸时,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镜,镜子里那双熟悉的蓝眼睛也随之不可思议的睁大,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双手颤抖的摸向头上五颜六色的头发,犹不相信,又颤抖的使劲向外拉了拉自己的脸颊,直到疼的眼睛含泪,曾平乐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重生了,而且重生到了那个和他一样名字的男孩身上,大名曾平乐,小名乐乐。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此前看到的黑白电影难道是这个孩子的记忆?那个男孩的灵魂去了哪里?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能给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