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素的眉头不禁狠狠地皱了皱,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贾谊的最后一句话不断地在他的脑子里回旋,心中既有怀疑,又有所动摇。
“废长立幼吗?呵,真是笑话,如果他有心,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母亲被害,更不会在我出事后,一直不来追寻我的下落。”
贾谊轻轻叹了口气,本该悲伤的眼神突然变得邪魅起来,假装语重心长的说到。
“当年先帝确实做错了,臣也曾多次上谏,但都无济于事。殿下是臣一手教出来的,殿下蛰伏在这宫中多年,到底想干什么,以为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臣已经是死人,整个暗流也都是死人,可死人能干许多活人不能干的事,臣会帮殿下达成所愿的,这未央宫的主人可本就该是殿下您啊。”
子素伫立在贾谊的身边,丝毫没注意到贾谊眼神里的变化,但是他所说的话子素可倒是听进去了,但也认为不过只是文帝手里的废棋在苟延残喘罢了。
“太傅怎么会是死人呢?这活生生的血肉之躯难道是假的吗?太傅年事已高,还是去往世外之地,不过问世事的好。我只不过是一名医官的儿子,没什么身份地位,对这满是金银铜臭的未央宫不感兴趣。告辞。”
贾谊微眯着双眼,一脸慈祥的看着身边的子素,看来也是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子素躬身拜别后,微微侧目看了看贾谊,也没看出什么疑点来,只是心里总觉得今日的贾谊有些不一样,或许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心忧天下,为政以德的太傅了,甚至让人觉得危险。
未巧抱着药盒子逃也是的飞奔出了皇宫,丝毫不顾及后边还有一个人在追她。
“你给我站住。”
突然间一双大手死死地抓住了未巧的胳膊,让未巧不得不停下脚步。可是这拦住未巧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路追着她离开听雨亭的代王刘登。
“代王殿下,弄伤王后是我不对,可殿下非要这样为难我才肯罢休吗?”
刘登狠狠地将未巧的手臂甩开,鄙夷的看了一眼未巧,说到。
“本王不屑跟你这样一个乡野丫头置气,我只是想问你,你从皇宫药库取走的这些药真是为了嫣儿?”
未巧长吁了一口气,还以为刘登追上来是又要为难她什么的,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嫣儿是谁?”
未巧好奇的问道。
“咳咳……本王的王后。”
发现自己不小心叫了曹嫣的名讳,刘登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未巧倒是觉得很是稀奇,一向都说代王与王后不合,但是在未巧看来却并非如此。掂了掂手里的药盒子,未巧如实说到。
“嗯,除了一些徐府日常所需的药物外,其他的都是要给王后的药。我还赶着回去呢,如果殿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未巧转身欲走,可手臂却一下子又被刘登拉住了。
“我跟你一起去徐府。”
未巧思索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了刘登。刘登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见未巧一女子抱着药盒子还是有些吃力,便招来身边的侍从替未巧抱着药盒子。未巧也没拒绝,手里不再有那药盒子了也轻松许多,于是干脆就跟刘登聊起了天。
“代王其实很喜欢王后吧?”
刘登身躯微微一震,略有警惕的看向未巧,未巧也有些被吓住了,立马解释道。
“我只是听了些闲言碎语,都说殿下与王后貌合神离,可这次王后落水,殿下却比谁都着急,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见未巧确实别无它意,刘登的眼神才恢复如初,放松了些。
“那你喜欢子素公子吗?”
刘登突如其来的反问让未巧的脑子一片空白,连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不受控制一般,而那手心里司南佩的温度却格外令人敏感。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我不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只是觉得自从认识了子素后,我的世界突然间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他很温柔,什么事情都会依着我,可有的时候我却觉得我根本看不透他。”
刘登漫步在未巧的身边,不禁叹了一口气。
“我曾经也以为娶了嫣儿过后,她的世界可以变得丰富多彩,可事实并非我所想的那样,我看到的是她的光芒变得越来越黯淡,就如同一面透明的墙一样,摸得到,却看不到。”
未巧哑言,心中顿时觉得与刘登竟有些同病相怜。
“我与子素公子只有一面之缘,可从皇叔那里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情,虽不知他待你如何,但我想在他的心里一定给你留下了一个别人所不能取代的位置。可嫣儿就不一样了,她从不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心事,我连找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就在两人谈话之际,不远处的廊道上,一枚身影正静静地立在那里,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夫人,为何不上前与殿下说话呢?”
魏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身边的丫鬟,怒意十足。
“哼,这丫头怎么会和殿下走在一起,这主仆真是够下贱的,一个个都争着朝殿下身边靠,我倒要看看她俩可以安逸多久。冬雪,你可知道这丫头为何会出现在这宫中?”
见魏夫人向自己问话,一旁的冬雪急忙回答道。
“听今日到魏府上看诊的赵太医说,徐太医的儿子带着这个姑娘到药库去了,好像是去取王后治病的药。”
魏夫人心里一惊,似如临大敌一般。
“什么!你是说他们找到法子弄醒曹嫣了?今儿早上不才去苑里看过吗?怎么可能快就找到办法了?”
对于魏夫人的疑问,冬雪很快解释道。
“徐太医的那个儿子一直都以医术见长,甚至比徐太医都要厉害得多,虽然只是个医官的儿子,但深得陛下喜爱,许多朝臣都要卖他个面子,能这么快就找到方法和拿到药材也不足为奇了。”
紧紧盯着未巧和刘登离去的方向,魏夫人的眼睛里写满了怨毒,奈何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最佳时机,心中哪怕再不甘愿,也得忍。
“哼,想弄醒曹嫣,没那么容易。冬雪……”
魏夫人将冬雪招来,在冬雪耳边低低窃语。
当未巧回到徐府后,竟然发现子素早已经站在院前等待她许久了。未巧一路上只顾着玩耍和与刘登聊天,却将时间忘记了,现在看看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子素倒没觉得很担心,毕竟未巧的好奇心很重他也是知道的,在路上耽搁个一时半会也很正常,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刘登竟然也一起来了。
“见过殿下,殿下屈尊来我徐府,真是折煞了小人。无双,赶快去给殿下斟杯茶来。”
话音之间,子素已经将刘登迎进了屋中,很快,本在后院打理自己草药的徐若木也闻讯赶来。
“没想到代王殿下亲自来了,寒舍没什么丫鬟仆从之类的,若是照顾不周,还望殿下海涵。”
刘登莞尔,即刻吩咐身边的侍从将药盒放在了桌上,说到。
“我只是听说徐太医与子素公子已经找到唤醒王后的方法,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
徐若木接过药盒子,打开清点了一下每包药材,然后扭头冲着一边的未巧说到。
“小徒孙你过来。”
虽然未巧很不想承认自己多了个师祖,奈何刘登在,自己也不好拒绝,毕竟她现在子素徒弟的身份可是弄的众人皆知的。
“师……师祖有何吩咐?”
未巧走上前去,愣愣的站在徐若木跟前,不知道徐若木叫她干啥。徐若木也不知道未巧就这样干站着是要干啥,于是用手很拍了未巧的手肘,说到。
“手。”
未巧吃了痛,大气都不敢出,只能默默的把手摊开,一双乌瞳还求救似的望向子素,可子素也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只见徐若木将药盒子里的药一包一包的拿出来递到未巧的双手上,还一边吩咐到。
“这包艾草粉拿去在各个屋里点上驱驱虫。”
“哦。”
“这包中药给东街的酒肆老板送去,我上次欠他酒钱答应给他娘看得病,这包山莓子也送给他泡酒吧。”
“嗯。”
“唉,等等,还是我自个儿留着泡吧。”
“好。”
“还有这包莱菔子给隔壁的赵大娘送去,给她家的猪消消食。”
“行。”
“这几包贵点的药,拿去药铺卖了给我买几壶好酒回来。”
“啊?”
这下答应的不再是一边手里已经没空的未巧了,反而是一边一向镇静的刘登。
“堂堂皇家药库里的药就是如此被太医令大人给糟蹋的?要是我将此事上报给陛下,可不是这几包药的事吧?”
徐若木轻轻的将药盒子关上,不屑的看了一眼刘登。
“小子,这几包药对这堂堂皇家药库来说算个啥呀?你以为我拿这药换酒喝得事儿陛下他会不知道?不是很过分的话陛下不会管的。而且你别看这几包药看起来分量不少,可跟这个东西比起来,分毫都不及。”
只见徐若木竖起来的指尖之间,竟赫然出现一根通体暗紫,细小狭短的香。
“香?”
未巧惊呼道。
“哟,小丫头见识不短嘛,还知道这是香呢。”
徐若木打趣的说到。
“我……我有一个朋友,很会做香的,这世间只有她没见过的香,没有她做不出来的香。”
未巧接着说道。
“这香可不是普通的香,这可是来自西域的奇香,是用西域特有的一种毒花制成的,能迷惑人心智,将其困在幻觉之中久久不能醒来,简单来说就是一种致幻剂。”
徐若木拿着奇香,故意在自己的鼻下晃了晃,还装出一副身在幻境中不能自拔的模样。未巧正还替徐若木担心呢,结果他立马又恢复了正常。
“当然,这香不点燃是没用的。嘿嘿。”
刘登接过徐若木手中的奇香,仔细的看了看,疑惑中更不免有些担忧。
“徐太医打算用这致幻剂救王后吗?这可是□□。”
徐若木从刘登的手里夺过了奇香,翻着刘登了个白眼。
“□□怎么了?配上我徐若木独门针法,它可就变成了解药。我不仅要让王后深处幻境,而且要让她面对她内心最最害怕的东西,她越是害怕就越想逃离,也就越容易叫醒她。其实王后不愿醒过来的原因就是被梦靥所困,只要让她敢于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就能让她醒过来。殿下大可放心,方法不行,我立即停下来便是。只是那天殿下可务必保证王后的至亲也能在现场,他们可是叫醒王后的关键。”
刘登低眉思索了许久,才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我答应你,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不能让王后少了半根头发。”
见刘登没什么疑问后,徐若木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停的点着头,丝毫不觉得这是难事。很快,刘登便带这侍从离开了徐府,连无双端来的茶都没喝一口。虽然徐若木和子素都表现出一副十分轻松的样子,可未巧的心里总觉得有一丝不安,而且她总觉得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