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小院》 第七章 风箱

    风箱有哮喘，很严重的哮喘，咳起来，简直想要把肺整个的咳出来。风箱觉得这没什么，老毛病了，跟了自己一辈子，早适应了。

    风箱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是个身强体健的棒小伙儿，崭新的梧桐木构成了他的身体，主人拉着他的把手试了试，那气流“呼呼呼”的，风力强劲的很，主人很是满意，风箱自己，也有些小得意。

    其实工作本身，怎么说呐，多少还是有些无聊的：不出意外的话，一日三餐，每次女主人做饭的时候，自己就负责吹啊吹啊吹啊，并不骄傲放纵。

    其实风箱多少是有点儿工作狂的，反正光棍一个，不工作还能干嘛呢？况且自己也挺喜欢这份工作的。风箱一直认为，不是自己成就了工作，而是工作成就了自己，绝非自谦。风箱时常想：“如果自己不是在厨房，如果自己没做这份工作，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当初的棒小伙儿，到中年大叔，再到现在老态渐显。风箱在不工作的时候，也难免不由自主地感叹：时间，都去哪儿了？

    谁知道呐？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当初的小男孩都变成一家之主了，他自己的孩子都比风箱刚看到他时大了。至于老主人，没了好久了。哎，不提这茬了……

    平日里，风箱的劳动时间并不长，拢共也就两个小时左右，遇上逢年过节，亲朋来访，工作时间也很少超过四个小时。但这份工作，劳动强度大呀！诸位看官如果不信，不妨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上个几分钟，看看自己的腮帮子会不会跟你抗议。

    小主人比他爹强，至少风箱是这么想的。他爹因为时代和自身原因，早早就辍学了，当然，这也不全怪他。风箱也绝没有瞧不起自己家主人的意思，只不过主人性格往好了说是开朗，往不怎么好了说就是跳脱，三十多了而立没而立姑且先不说，有些时候不大靠谱却是真的。

    至于小主人，风箱喜欢他，这一点无需遮掩。不仅因为他看着是块读书的料，也许能光耀门楣——风箱对于这个，倒是不怎么在意。更因为这小家伙懂事儿、孝顺，是的，不是因为他够聪明才喜欢的。

    其实还有一点，风箱不大好意思说：小主人有事儿没事儿，挺愿意来灶台前坐坐的，特别是母亲蒸馒头时，如无意外，烧火的事必然是他来的。当然了，包括拉风箱，烧火怎能不拉风箱呐？

    风箱看得出来，小主人主动来烧火并不仅仅因为懂事儿，想帮劳累的母亲分担家务。他自己，对于烧火，好像真的有些喜欢呐：夏日或者冬日的傍晚，在灶膛里填上了一笼柴火，看着橘红的火苗，噼里啪啦的火星，这小子总能陷入沉思，不知道想些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想，只是发呆而已。

    不管怎样，风箱喜欢这场景，道不清缘由。

    风箱感觉自己是幸运的，适逢退休的年纪，恰巧遇上“改朝换代”，挺好。以前的煤炉，现在的煤气，一代新人换旧人，地锅被渐次取代是必然的，而自己，与地锅休戚与共，不必多言。

    但风箱对这些后辈，并无怨言。自己这个旧事物，对于这些后生可畏的新事物，其实是期许更多的。农村体力劳动强度有多大自不必说，如果能让主人一家的生活过得更轻省些，何乐不为呐？

    “只是但愿这些后来的小家伙们不要骄傲才好。”风箱这样想着。他可是听说过有人家煤气中毒或者煤气爆炸的事情，这可真的是不得行的。

    风箱不会羡慕谁，也不会妄自菲薄。他能清楚的意识到将被后来者的取代的大势，也能坦然面对。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自己的骄傲：“嘿，我可是能一口气吹好久的嘞！”

    “咳，咳咳……”老当益壮的风箱又咳嗽了起来，不过这没什么，老毛病了嘛。哈哈，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又一天要过去了，堂屋里新闻联播的声音传到了厨房：“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做饭！特别能奉献！”嘿！这是在说自己嘛？风箱受宠若惊地想着。以至于后面的内容，他完全没有听清。不过也不重要了，风箱觉得：“至少自己这辈子，想来并不弱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