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小院》 第十六章 臼

    臼刚被搬到小院的时候，已经裂成两半了，说是臼，其实就是两块石头了。

    臼原来住在村口，一个村子的人都用他来舂粮食、捣药材、捣蒜蓉……他当时在村子里，那可算的上是炙手可热了。

    那时的臼，春风得意的很，他觉得放眼整个村子，自己绝对是最为重要的物件之一。考虑到自己人气又这么高，似乎可以把“之一”二字去掉了。去掉？那就去掉！

    臼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跌下神坛，是的，跌下神坛。臼觉得自己隐隐约约之中，支撑起了整个村子生活，离开了自己，整个村子都得瘫痪，绝对的。

    意外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臼直到现在，都没完全回过神来。怎么突然就，两半儿了呐？

    深秋，雨夜，睡梦中的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没了意识。第二天秋雨依旧绵绵，重度昏迷的臼幽幽转醒，看着自己两半儿的身体，臼明白：自己完了。

    自己完了倒是小事儿，可村民们不能没有我呀！没了我，没了我他们怎么……怎么舂粮食？怎么捣药材？怎么……我！我不可或缺呀！

    情绪癫狂的臼，没人敢靠近。似乎，也没人愿意靠近。肉体上的疼痛臼已经不在乎了：”去他妈的！不就是残了吗？老子接受！老子不怕！老子……”

    “老子恨呐！”臼觉得这不公平！对自己不公平！“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是我？我不服！贼老天，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精疲力尽的臼躺在泥地里，再次昏死了过去。天，也放晴了。

    人们围了上来，惊奇者有之、疑惑者有之、惋惜者亦有之……发表完各自的感叹过后，人们离开了，各忙各的，该干嘛干嘛，生活依旧。

    没多久，臼，就被遗忘了。

    人们似乎总能找到替代品，生活一次又一次用近乎残酷的真相告诉旧事物：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臼心如死灰，他身体还没死，灵魂却出了窍。

    “就这样吧，我完了，我的时代结束了，人们不再需要一个叫‘臼’的物件了。”

    又过了一段日子，也许是几个月，也许几年，谁知道呐？臼被一个嫌他碍事的人，扔到了村头的大坑里。大坑，一般是用来扔垃圾的。

    好消息是，即便被扔到了垃圾堆里，臼的两半儿身体依然相聚不远，能让他看到自己另一半身体呐。这就够了，不是吗？还能奢求什么呢？臼无所谓了。

    又没多久，臼已经被杂草、破衣服、烂被褥之类的，掩埋住了。如果能自杀的话，臼早杀了自己一百次了。骄傲如他，向来受不得屈辱。

    但是不行，只能受着，只能这么屈辱地、毫无存在感地活着，想死都是奢望……

    直到被带到了小院，臼还是一脸懵。这个本是去倒垃圾的男人，捡自己回来，作甚？也受刺激了？他家里缺石头不成？

    想不通的事，臼就不再多想，境遇再差，能差的过垃圾堆？随缘吧。

    佛系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两半儿身体，有合二为一的一天，看着被洗刷干净，紧紧箍在一起的身体，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的臼，瞬间泪如雨下，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臼在小院安了家了，臼生大起大伏过后，臼宁静祥和地像个老太爷，慈眉善目的老太爷。平日里除了时不时地给主家捣捣蒜蓉什么的（这是自己的老本行，小菜一碟），臼喜欢跟枣树聊聊天、和麻雀家的俩小胖墩闹着玩、逗逗沉默寡言的黄连树……

    偶尔独处时，臼依旧会好好的发会儿呆，回想一下这一生的经历。别说，有那么点儿意思嘿！

    不想了，睡会儿吧，想那么多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