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雷记》 第四章、叩道录

    云家这一代子弟共有八人，嫡出四人，以云冲为长，他今年四月刚过一十三岁生日，自他而下依次分别是先前的高个男孩云凌，双马尾辫的漂亮小姑娘云凝，还有一位年岁更小的白净男孩唤作云冽，云家这一代嫡出子弟均以“两点水”旁之字作为名字。

    云家庶出四人，云冲之上有一姐，唤作云飞鸢，之下有一弟二妹，分别唤作云遨宇，云晴梅和云卿淼。大唐自帝王李家以降嫡庶观念深固，庶出的子弟无权使用宗族“所犯”之字作为名字，在族中地位更加不如嫡出弟子，家族愈大愈是如此。

    诸位云家孩童一见云冲身影立即一拥而上将云冲围住，七嘴八舌的纷纷问起今日斗棋情景。云凝一蹦一跳的跑过来，问道：“大哥，你今天当真是赢了全部一十六位高手？”云冲笑道：“是啊!”云凝又开心的问道：“当真是下盲棋赢的？”云冲接口笑道：“是啊！”云凝“嗷”的一声扑到云冲身上，仿佛比云冲自己还高兴，云冽、云遨宇等的弟弟妹妹们开心之情溢于言表，可见云冲平日里与众兄弟姐妹们的亲情甚浓。

    只有云飞鸢、云凌二人站在原地不曾动作，只见云凌双手抱臂大声笑道：“恭喜大哥，东川县棋道第一人，好大的名头啊，可见大哥平日里都在忙下棋这种大事，当真是我等兄弟的楷模啊！”众孩童听闻此言不禁噤声，只有云飞鸢微微冷笑起来。

    云冲双目微微眯起，开口说道：“云凌，我平日在忙什么你不知道么？怎么，晋升练气一层以后记性反而不如从前了？”云凌蓦地面红过耳，急道：“大哥，你既身无灵脉，就该潜心学习如何经营家族的医馆药铺，怎可一味浪费光阴在下棋这种小道之上？且你今日竟然丢了‘东川三杰’的名头，看你明日如何向奶奶和诸位叔伯交代!”

    云冲淡淡笑道：“二弟，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敢说棋道是小道的人，不愧是我云家修真天赋最高者，且你心怀家族，将我的将来都安置妥当，大哥在此谢过，至于明日如何应对，我等身无灵脉的凡人之事，就不劳二弟费心了。”

    云凌不禁恼羞成怒，说道：“哼，不识好人心，且看将来云家是谁说了算！”说罢一转身扬长而去。云飞鸢是个面目端正的少女，此时她嗪着笑意开口叫道：“遨宇，晴梅，卿淼我们走。”说罢看也不看云冲一眼，揽着二小回屋去了。云冲身边只剩云凝和云冽两人，云凝皱着鼻子开口说道：“哼，二哥以前多听大哥的话，自从测灵族会之后，便越发目中无人起来，还经常对我们颐指气使的。”云冽说道：“我以后还是听大哥的。”云冲双手抚着二人的小脑袋，仰首望向深邃星空，淡淡说道：“大哥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

    回到自己的屋子，云冲不禁吐了口气，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睁着双目想了一阵，但觉烦心之事无穷无尽，心下一横，将诸事抛之脑后，嗅着枕头里熟悉的干草香气，酣然入睡。

    翌日清晨寅卯相交之时，云冲准时醒来，洗漱用饭过后，他来到平日里练功的屋后小院，此地颇为僻静，是云冲五岁以来每日练功必来之所，风雨不辍。

    此时朝阳尚未升起，云冲面朝东方站立，双手虚按摆了一个起手式，继而开始吐纳呼吸，配合着舒展自然的招式运起功法来，此功法名为云上诀，据传乃是云家先祖云中子所创，云家世代习练至今，不但可以强壮体魄，而且可以舒缓灵脉、导引真气、增加气感，是十分适合修士的一套入门功法。

    云冲运了几遍功法之后打的兴起，跳起身来在空中急速盘旋了三周，落地后双手分摆下压，一式“大衍归一”打完，他所打的招法已然隐约超出云上诀的招式，加入了些许这些年来习练此功的感悟。

    此时一轮紫红的旭日刚好冉冉升起，他面朝旭日双目圆睁运起心法，隐约可见丝丝紫色气流飞入云冲的双目之中，此谓之“餐霞”，这一刻的朝霞灵气甚为精粹，且对修炼双目神通极有帮助，对修真之士大有裨益。

    这也是云冲异于他人之处，说他不具灵脉却能感受天地灵气并引灵气入体，转化为体内真气，说他身具灵脉却又测不出是何种灵脉。修真之士若查找不出身具何种灵脉就盲目选择功法修炼，轻则修炼无所寸进，重则功法属性与自身灵脉冲突，灵脉尽废。所以历来修真之士对“测灵”十分重视，务求精准测出自身所具灵脉，方可选择功法进行修炼。自古修真之士所具灵脉大部分皆在木火水金土五行藩篱之内，极少数是身具异种稀有灵脉之人，若修炼有成皆是惊才绝艳之辈。

    收功以后时辰尚早，云冲平日在这时回房读书，云家以医药之道立世，孩童启蒙很早，皆可识文断字，云家可谓是文武传家。云冲住在云家三进院落的一个清雅僻静的小院里，三间房舍相连。

    回到书房兼卧室，他坐到一面巨大的书桌前，书桌是普通黄杨木打造很是厚实，桌面大的惊人，有平常桌面双倍大小。桌面上很是凌乱，左侧堆着些散乱的大小不一雕刻刀和几方温润的羊脂玉印章，有一些尚未篆刻完工。书桌右侧叠放着许多书籍，是一些《烂柯棋谱》、《参同契》、《孙膑兵法》、《清虚经》等杂类书籍，可见云冲平日涉猎颇广，此外尚有一些不知用途的精巧小机关之类的东西，书桌虽大却摆的很满。

    云冲拂开一些物件，随手拿起近日正要读起的《子虚赋》，此赋是汉代先贤司马相如所著，有浓重的黄老道家色彩，用词丰富，描述工丽，是云冲所喜。当读到“倏眒倩浰，雷动猋至，星流霆击。”时，云冲不禁心身舒畅，近日来心中的烦闷不禁一扫而空。

    他忽而想到昨晚清弦所赠之书，告诫自己心情烦闷时观看，此时正大可一看，于是他匆匆读完《子虚赋》，回身取出了那本破旧古书，书皮破旧泛黄，似是某种兽皮所制，上有篆书八字，云冲自幼喜好篆刻印章，区区篆书自然难不住他，依稀可辨认为《吕纯阳甲子叩道录》，从书名来看是一本道家修行典籍，似乎与近年来名头甚响的洞宾祖师有所关联。

    云冲翻开《吕纯阳甲子叩道录》，原来是作者假托纯阳子吕洞宾之名，记述作者如何从一介凡人步入修真殿堂的心得体会，此书分为总篇、练气篇、丹药篇、杂篇四部分，于修真种种法门记录详尽，云冲观之大有醍醐灌顶之感。书中总篇开篇写到：“吾生于贫瘠之家，自幼根骨清奇，好炼体，任侠气。垂髫之年恰逢恩师途径吾家，测吾灵脉，收吾为徒……”结尾处写道：“倘吾非身具风灵脉，则无此修真机缘，然则吾身具风灵脉而无恩师之慧眼当如何？有恩师之慧眼而无当日之相遇又当如何？修真之途，天地法师财侣缺一则艰难。望观此书者明悟，道之所存本无善恶，用道之人善恶之分大焉！”云冲此刻难掩胸中兴奋之情，书中所诉情形和自己何其相似，自己定是身具灵脉，只是尚未被发觉而已！正要往下看去，忽听有人叩门道：“冲儿，族会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