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世,绝不上大学!
这想法在王世锋脑海里已经整整翻滚了四年。
王世锋从公汽上下来,背着个大得夸张的旅行包,双手各推着个大大的旅行箱、还挎着个电脑包,一头大汗走到自家小楼前。
小县城非主干道边的五层砖混结构小楼,一楼由王世锋母亲丁秀春经营粉面馆,顾客主要是街坊邻居,因粉、面都货真价实,生意好不到哪去也坏不到哪去。二、三楼是楼中楼,供一大家人居住,大姐出嫁、三个哥哥成家单过后,显得太宽敞了。四、五楼出租。
两边同样是五层砖混小楼,左边是蒋岳福家、右边是曹万祥家。
蒋岳福、曹万祥跟王世锋父亲王礼仁是光屁股玩大的铁哥们。
蒋家女儿蒋爱红跟王世锋同年同月出生,两家大人半真半假地给两人订过娃娃亲,加之“岳福”两字在地方口音中跟“岳父”相近,王世锋自打学说话起,就叫蒋岳福“岳父”。
曹家儿子曹亮仁比王世锋小两个月,三位老庚撒尿和泥时,仅小一岁的曹家女儿曹亮丽成了跟屁虫,王世锋跟蒋爱红扮夫妻时也不离不弃。王世锋干脆叫曹亮丽小老婆,捎带叫曹万祥小岳父。
王礼仁、蒋岳福、曹万祥同为最后一批知青,回城后同时被招进县物资局工作。
结婚时,丁秀春是村小教师。计划生育政策推行,王世锋爷爷、奶奶甚不以为然。长女王世雅出生后,爷爷、奶奶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求生个孙子。偷偷生下长子王世谁后被举报,王礼仁夫妻俩被双开!
一家人倾尽家资再借钱买了辆大货车,王礼仁带着丁秀春跑长途,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又生下三个儿子,名字颇为顺口,“谁与争锋”。
蒋岳福爸妈较开通,因此只生了蒋爱红。
曹万福妻子是农村户口,半边户政策有弹性,生了一子曹亮仁、一女曹亮丽。
现在三位老哥们都到了退休的年龄,蒋岳福在自家一楼开了家水果店、曹万祥在自家一楼开了家便民商店。没退休工资的王礼仁早几年就把跑长途的生意传给了长子王世谁,自已替女儿王世雅控股的私立学校开较车。
王世锋习惯性地抬头看一楼门面上自已手书的“王老五粉面馆”招牌,却发现招牌上挂着条红布白字的宣传横幅,上书“灵活就业条条路、养猪发家还致富!”
“我靠!”王世锋忍不住骂出声来!如果有来世,绝不上大学的信念更坚定了!因为王世锋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对面围墙上写着的标语:“生孩不读书,不如养头猪!”
“王老五粉面馆”左侧的“老蒋水果店”,正替一位少妇削菠萝的蒋岳福听到王世锋的闷吼声,抬头瞧一眼。“王老五回来了?”
王世锋放下旅行包,走过来拱拱手:“哎呦,恕小婿眼拙,给岳父大人请安咯。”
“去去去。”
王世锋扳个香蕉靠在冰柜上大吃。
少妇瞧一眼英俊的王世锋,笑咪咪地问:“蒋老板,这是你女婿?”
蒋岳福把削好的菠萝装好,给少妇:“这是个死光棍,一辈子讨不到老婆的!”
少妇笑笑,接过菠萝给钱。
蒋岳福把菠萝给少妇、找过钱,从冰柜里拿块冰西瓜给王世锋。“放假了?”
王世锋准确地将香蕉皮投进墙脚下一个装果皮的竹篓里,接过西瓜啃。“毕业了。”
少妇拎着菠萝离开:“生意好哈。”
王世锋瞧着一扭一扭离开的少妇笑:“常来哈。”
蒋岳福对王世锋的没正经早已见怪不怪:“毕业了?在哪工作?”
“还没找到工作。”
“唔,现在工作不好找。”
“工作好找,满意的工作才难找。”王世锋指着自家楼上的宣传横幅:“这不,都挂到我家门口来了呢!党和政府,这是要叫我去养猪?”
蒋岳福笑道:“前几天就业局的人过来挂起的。听说,有个大学生,毕业两年都没找到工作,跳楼了。”
“我靠!哦,我们大学一毕业,就排队跳楼呐?”
“县里开了个会,再三强调,要确保你们这些应届大学毕业生,没一个跳楼。”
“要跳我早跳了,起码帮家里省下学费钱嘛。败家子!”
右侧的“曹氏便民商店”,躺在躺椅上的曹万祥醒来,探头看看,从冰柜里拿罐啤酒,慢慢走过来。
曹万祥:“王老五回来了?”
王世锋扔掉西瓜皮,接过啤酒,撕开大喝一口。“回来了、回来了。小岳父,我小老婆呢?”
曹万祥:“在你大老婆诊所上班。”
不安分的王世锋打小就叫蒋爱红老婆,上学时当着老师的面都这样叫,等大家都习惯后,上初中时跟插班进来的陈萍为校霸地位较上了劲,把大小两个老婆都忽略了。
上高中时,王世锋不再对校霸感兴趣,把兴趣转移到漂亮的女同桌身上来。但陈萍从未宣布休战,屡屡向老师举报,王世锋跟女同桌多次被纪律老师从校内的桔子园、校外的玉米地里逮出来。什么逮呀?又没干什么。女同桌被家长强制转了学,王世锋气不打一处来,但陈萍死不承认自已告过密。这时已是高三,大家都在努力往高考独木桥上挤,再没人跟王世锋疯疯癫癫。这时陈萍出来装菩萨,帮王世锋一通恶补。苍天有眼,陈萍如愿考上“985”、“211”双料的师大,捎带把王世锋也逮了进去。
大学四年王世锋跟陈萍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曹亮仁和蒋爱红高中毕业都上了职院,毕业后,曹亮仁在县中医医院工作,蒋爱红则在母亲退休后开办的小诊所帮忙。曹亮丽初中毕业就上了护校,毕业后一直在蒋家诊所帮忙。现在,曹亮仁跟蒋爱红已经如胶似漆,但也不妨碍王世锋当着曹亮仁的面叫蒋爱红老婆。
王世锋一抬头,又看到对面围墙上的陈旧标语“生孩不读书、不如养头猪!”
王世锋气实在不打一处出,更愤怒了:“我靠。早知道迟早都是养猪的命,就不上大学了。拿学费和伙食费,直接去养猪。搞不好,我现在都成养猪专业户、勤劳致富带头人了呢。”
蒋岳福跟曹万祥相视而笑,异口同声道:“还是养猪好呐!”
“嘁!不和两个岳父鬼扯了。告诉我大小老婆,我回来了。”
王世锋把喝干的啤酒罐一脚踩扁,扔进墙边一个装有矿泉水瓶、废纸的大塑料篮子,回到自家门口,背上大包,推着两个推箱往家门走。
“爸、妈,养猪的回来了……”